“我求求您,让我带着孩子走吧,”奶妈哄睡了小孩,突然跪在了地上给苏子曾磕起了头来。
“?!”苏子曾被她这个动作吓住了。
“再在苏家呆下去,小孩和我都活不了下去了,”奶妈哆嗦着,拉起了自己还有睡在了婴儿床上孩童的衣袖。
孩童娇嫩的皮肤和妇人干燥的肌肤上,密爬着大小不一的香烟痕还有乌青的伤痕,触目惊心。
“无徐?是无徐做的!”苏子曾站在了布置得很是温馨的婴孩房,看着的却是世间最残酷的一面。
“我是粗人,挨些苦头还没有关系,可是孩子不同,他还小,经不起折腾。当初是我被钱迷昏了眼,才会将孩子抱到了苏家来,大小姐,你行行好,让他们偷偷地放我出去。我带着孩子和孩子他爸,一起去南方打工,一辈子都不回莫城了。”奶妈不住地对苏子曾磕着头,不停地,像苏子曾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般。
奶妈已经好几次想将孩子带走,这阵子,夫人的情绪好也罢,不好也罢,都要拿她们母子俩撒气,又都是在别人看不到的暗处。先是怒骂耳刮子,再是掐打。是她嫌孩子吵闹,才将婴孩放到了婴孩房里,后来被老爷说教了之后,又说是奶妈出的主意,想离间自己和孩子的感情。
“大小姐,夫人叫我和谁都不能说,说老爷知道少爷不是他亲生的之后,会摔死他的。说常秘书是个杀人不吐骨头的恶毒婆娘。她又吩咐了门卫,让我一步也不能走出苏家,你和他们说说,我求求您了。”奶妈好不容易等到了苏子曾回来了,就拉住了苏家唯一一个可以述说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
苏子曾不敢贸然答应了下来。可是那些烟头烫伤的痕迹,还有奶妈的痛哭流涕,不可能是假的。当初是她带言无徐进了苏家的大门,现在,她怎么能再将言无徐推出去。现在的局面有一部分是她造成的,是她对不起言母,还有那个不知道身在何处的“弟弟”。
“你先起来,”苏子曾往楼下看了看,她现在还不能直接让奶妈带人走,必须想个法子,或许告诉言母,让她劝劝言无徐,会有用。
“我管不了她了,”见了找上门时的苏子曾时,言母正坐在了大厅里,厅堂里供着尊佛像,言母呢喃念着佛经,双目紧闭,好像苏子曾说得那些事,都只是香炉里插着的香焚烧出来的烟,“子曾,我早就管不住她了,如果我管得住她,她就不会抛弃亲生的儿子,更是连孩子的下落都不肯告诉我。她也不会串通那个姓费的少爷,让人砍得终身残废。”
佛经只是个表象,言母说着时,双手已经颤个不停。真是作孽,是什么让她的女儿完全变了样子。她变得尖酸刻薄,每天都咒骂着和她作对苏子曾和常玫,她再是咒骂费清,最后连苏庆长,还有那个可怜的孩子,都一起咒骂了。
“伯母,如果,我让一切变回原状,你会不会怨我?”苏子曾问得很无力,面对那个像母亲一样替她擦拭着身子,看着她吃着满嘴是油,眉开眼笑的言母,苏子曾是打心里感到愧疚的。可是愧疚有用么,念经诵佛有用么。如果可以再重生一次,苏子曾宁愿像从前一样,和言无徐的生命,从无交集,或许那样,言无徐和言母,还有那对可怜的母子,都能够得到安宁。
“已经回不去了,子曾,天已经要变了,”言母睁开了眼,指着佛像后面的窗户。天上乌云翻滚,一阵春雷隆隆响起,今春的第一场春雨伴随着雷声,下了起来。
莫城经历了这场春雷雨后,有了些许的变化,绿色的绒草,粉色的桃花,都起了变化。
言无徐回来时,已经很晚了,她又喝了个酒醉,出门时她也没带伞,淋了些雨后,脸上的妆和雨水汗水混在了一起,紫色的眼影混到了嘴唇上,楼梯扶手上,留下了一排排湿漉。
走在了走廊上时,言无徐慢了下来,她先是狐疑地看了看苏庆长的房间,里头没有灯光,估计是已经睡下了。她的那个老丈夫,已经彻底对她冷淡了,他对她所剩的那些爱,都已经移到了婴孩的身上。
“可笑,真可笑,历来自命聪明的苏庆长,还不是被我玩弄在了股掌中,”言无徐摇晃着,往自己的房间走去。门是虚掩着的,被她用手一推,门就彻底敞开了。
房间里点着盏灯,苏子曾临着窗户坐着,她似乎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回来了,她的脸朝向了窗外。从天上不断落下的春雨,将整块窗户分割得支离破碎。
好久没有这样了。言无徐记得,她嫁到苏家那会儿,因为不习惯,有一阵子,总是要苏子曾来陪她,两人就是这样坐着,对着窗外的风景评头论足着。
不过她并不认为,苏子曾今晚等她,是为了和她来叙旧。她走到了苏子曾旁边,刚要坐下,就被苏子曾叫住了,“先去洗洗,换身衣服。”
言无徐转身进了卫生间,里面传来了阵冲水声。
苏子曾从口袋里,翻出了一包烟。苏子曾是不抽烟的,她甚至连烟味都很难忍受。
这包烟,是从言无徐的梳妆台里拿出来的,连她现在在用的卫生间里,都有一股像是老烟枪才有的烟味。
苏子曾已经叫王秘书帮忙查查和言无徐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消息还没有传回来,可是现在好像已经不需要了。
这包烟的味道很特别,苏子曾只要闻过一次她就能记得,苏子曾闻过两次。一次是和商殷遇到时,他身上透出来的气味,另外一次,是在商殷的游艇上时,费清那帮人抽得烟,也是这种味道。
是商殷,还是费清。苏子曾心里揣测着,无论是其中的哪一个,他们和言无徐走在了一起,都不是件好事情。
言无徐从里头走了出来,洗干净了化妆品后,她又有了最早和苏子曾相遇时的,那个女学生的模样。
窗外春雨还在下着,一阵闪电照亮了整个房间,紧接着又是一阵雷声,苏子曾在言无徐的脸上,发现了些和以前不同的地方。
“已经回不去了,子曾,”那个坐在了佛像面前,虔心礼佛的言母再次出现在苏子曾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