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慈终于意识到房间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他曾经进入过夏涵的房间,那里的布置,就像是温如水现在这样,简单、朴素,没有任何客人遗留的痕迹,只保持着生活最低的需求。
那些曾经在他们生命里占据最重要地位的人,被彻底抹去,徒留下徘徊在物品上的虚影。
我发现死亡有时候也许是件好事。温如水很轻地说道,这些让你难以忍受的东西,会被死亡彻底终止,你不用带着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绝望地挣扎下去,只需要耐心等待,某一天,就会终止。
木慈只能非常无力地说道:他们不会希望你这么想的。
你以为我想不开吗?温如水讶然地看着他,微微笑起来,我不是想自杀才说那样的话,我只是突然意识到这世界上还存在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我只是
她最终说:我只是再也不害怕它了。
离开时,木慈站在门边,他没能说上什么话,只做到了聆听,不过温如水看起来好多了,他不知道算不算是自己的功劳,半晌才道:如果你想找个人说说话,我大多数时候都在房间里。
温如水只是微笑着看他:左弦可能会吃醋。
管他呢。木慈往后退了一下,背着手,满怀期望地看着温如水,好好照顾自己。
温如水点了点头,木慈等她关上门后才走。
回房间的时候,左弦正躺在床上看杂志,他看见人回来,于是掀起被窝的一角,展示出一个温暖舒适的怀抱具有怎样的诱惑力。
木慈躺进去,左弦伸手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调暗了,手从被子里游下去,抱住了他。
你很冷。左弦不带感情地说出一个事实,他温暖的掌心从木慈冰凉的脖颈滑到胸膛上去,那里正砰砰跳动着,心跳也很快。
左弦把那副装模作样的平光眼镜摘下,将半坐着的身体也滑到被窝里,将两具紧密的身体压在一起,他抱住木慈,感觉对方还在微微颤抖,于是仍旧开着他不着调的玩笑:我现在总算确定,你这一个下午没有背着我出轨了。
木慈埋在左弦的怀里一动不动,那些姗姗来迟的崩溃感在回到安全的空间内才得以爆发,他缓解了好一会儿,任由对方的手指在自己身上慢慢游走,又完全把他保护住,他慢慢平复下来,感觉浑身湿漉漉的,虚弱又好笑地问道:你怎么确定的?你从英国邮递了一个冥想盆回来,用我的汗液测试的吗?
出轨的人通常不会像见了鬼。左弦的手指从他的脸颊滑到下颚上,很缠绵地吻了他一会儿,很糟糕?
糟糕还算是个好词了。
左弦沉默了会儿,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从不知道哪个角落找出一颗奶糖来塞进木慈的嘴巴里,然后躺下来,用腿把他夹住,两个人顺着被子裹成一体,就像是画廊里共生共存的怪物那样:说吧。
木慈对他的行为没什么意见,然后断断续续地把那些事说出来。
噢。左弦的音转了个奇妙的调,我倒没想到她会是我们当中第一个选择毁灭世界的人。
木慈不太喜欢他这种轻浮的语气:你就想说这个?
生活就是这样,变化无常,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总不能停在过去。左弦平静地看着他,说话时还带着奶糖的甜香,可是每个字都泛着尖锐的涩味,倒下去的人自有他们在意的人缅怀,我们所能确定的就是她到底会不会变成路上的新阻碍,显然她不是,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木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好像没能意识到左弦说了什么,半晌后,他安静地问道:如果倒下的是我呢?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凝滞下来。
左弦脸上的笑容僵住,脸上一瞬间掠过痛苦,让他的表情变得很扭曲,又很快恢复成往日的冷淡,像是竭力在抑制自己的某种情绪:收回去。
他的声音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具有威胁性过。
木慈,把这句话收回去。
木慈怔怔地看着他,重新低下头,靠在对方怀里,叹息道:抱歉。
左弦只是埋在他的头发里,闷闷不乐:我还在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冥想盆:出自《哈利波特》,可以抽取存放记忆的魔法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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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火车日常(03)
左弦见过很多色厉内荏的人。
在这种地方,这种环境里,人的身体素质跟心理素质差不多重要,甚至在一定情况下,心理素质更重要一些。比如说罗永年,他有一颗在生理方面堪称千疮百孔的心脏,可在更抽象的地方,他的心脏简直比绝大多数人都坚强耐用。
木慈是他见过少数外表跟心灵相差无几的人,具体表现在他不单单是看上去不好惹,实际上的确不太好惹。
左弦很擅长操控他人,或者说影响其他人去达成自己的目的,说服、恐吓、利用愧疚感或是拿捏虚荣心,最容易的,就是做一个讨喜的人。
人类天生就刻薄寡恩,这意味着每个人从他人那里得到的认可与赞赏远远少于厌恶跟漠视,做个讨喜的人一点都不难,只需要管好自己的嘴巴,确保它发出的只有正面的声音就足够了。
人们喜欢待在舒适圈并非没有道理,正因如此,他们总是很容易去为自己喜欢的人忍受或是做些什么。
而木慈恰好是其中的异类,他讨厌被操控,也讨厌被影响,无论是哪种方式,他都不为所动。
哪怕他多喜欢左弦,都不动摇他的任何想法。
尽管木慈看上去也跟其他人相同,是个彻彻底底的□□凡胎,可左弦总是隐隐约约觉得木慈跟王尔德笔下的快乐王子相似,有一颗怀揣着真善美却又冰冷坚硬的铅心,连无所不能的超人都无法看透他在想些什么。
左弦忍不住叹了口气,夹起盘子里挤满千岛酱的蔬菜沙拉:告诉我,我们什么时候和好的?
你在说什么?木慈满怀疑虑地凝视着他,一脸不善,看上去打算在物理方面给他的脑袋来一拳,就像解决一台电脑的问题用最朴素的敲打法那样,睡糊涂了?
如果不是左弦很确定自己的大脑非常清醒,每个信息都依次摆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他真的会被木慈糊弄过去,于是他挥挥手:昨天晚上的话题,我还以为你打算做点什么来弥补我?
倒不是说左弦真的有那么生气,不过温顺的木慈实在很难见,他昨晚上只享受了半个小时,他们就都睡着了。
你让我收回去。木慈明白过来,阐述一个真理那样冷漠,我收回去了。
哦这意思就是这事儿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