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从这话语里听出了一点娇气的感觉,可凌霜雪的神情是那么的坦然,好像这就是一件很普通的事。
沈灼心里百转千回,一时不确定凌霜雪的意思。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把凌霜雪打横抱起来。
凌霜雪顺势倒向他的胸膛,闭目养神。
这个动作充满了暧|昧和依赖,沈灼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偏偏凌霜雪离的那么近,能把声音听的一清二楚。沈灼感到窘迫,越想冷静越难冷静。
面对喜欢的人,心意是藏不住的。
好在凌霜雪没有反应,好似没有听见。
从院子到房间的路在今日变的格外漫长,沈灼感觉到自己走的很快,但路却怎么也走不完。好不容易到了床边,他将凌霜雪放下,粉面飞霞,连衣襟遮掩的脖颈也是红润之色。
凌霜雪睡到两侧,侧身看着沈灼,拍拍空余的床,双目含情道:不暖床?
沈灼浑身僵直,觉得舌|头都有一些木:我给师尊开阵法。
阵法的暖流满屋子乱窜,不如人规矩。凌霜雪欣赏着沈灼的窘态,觉得分外有趣。
他想过避让,但沈灼还是靠过来了。带着善意和阳光,闯入他孤寂的世界,想要星火燎原,捕捉人世的烟火。
既然如此,那他只能把这光引诱回去。
凌霜雪的话让沈灼瞪大了眼,须臾之间,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人真的比阵法规矩?
若是不愿,我也不勉强。凌霜雪见沈灼迟迟没有动静,以退为进。他略显失望,拉过被子给自己盖上。
沈灼停在原地没有动,咫尺之间,躺着的是自己喜欢的人,而他却在想着如何逃避。沈灼深吸一口气,那狂乱的心跳平息下来。一抬手,室内灵光尽灭。
黑暗中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沈灼和衣躺下,手掌在被窝里挪动,他摸索到了凌霜雪的手。熟悉的功法运转,灵力在彼此之间流淌。
凌霜雪感受到那股精纯的火灵力,沉默了两息,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郁闷。
沈灼对他的心意都反应在实诚的身体反应上,可当给他机会的时候,他比柳下惠还要正人君子。这是可以委屈自己,但不能委屈凌霜雪。
喜欢不是独断专行,没有心意互通,又怎可无端越矩?
凌霜雪无话可说,他运转了功法的另一部分,把自己体内的天力拆分成沈灼可以吸收的程度,慢慢地渡给他。
师徒二人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花锦城炸开了锅,大伯公家的一地狼藉吸引了四面八方的注意力。人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和白日长街的事有几分关系。
大伯公一家被迫更换了新的府邸,但依旧是堵不住悠悠众口。
不过这些都和沈灼一家没有关系,沈灼一大清早就收到了公输彤的消息,告诉他段秋约在段家湖心亭。
那个地方沈灼还有印象,用过早膳在药坊和药铺之间溜达了一圈,确定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后,他和大家说了一声有事要出去,便准备独身前往湖心亭。
凌霜雪倒也没说什么,不过给他系了一块新的玉佩,上面刻着繁复的阵法,是一次性的防御法器。
闻人且看的羡慕,直言自己嫉妒,转头就找凌霜雪讨要一块。他是瞧着那东西好看,阵法什么的一知半解。
凌霜雪沉默了一下,当真拿出一块不一样的递给闻人且,道:少闯祸。
闻人且仿佛是靠嘴走天下,这才到花锦城两天,一天一件事,照这个速度下去,时渊夜在宗门遭人惦记的速度也快了。
他把闻人且放出来之时恐怕也没想到,闻人且能在外边给他拉一堆仇恨。
闻人且嬉皮笑脸,接过玉佩就系在腰上,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凌霜雪的话听进去。
沈灼离开沈家,赶往湖心亭。
段家的住宅在城外郊野,三进的院子典雅整洁。因为常年有人打扫,看上去并不冷清。在院子的后方有一片湖泊,冬日枯荷瘦影萧索,而湖心亭就在枯叶之中,无桥无路,单凭灵力飞跃。
离得远,沈灼能看见垂下的纱幔之后,一道消瘦人影倚着贵妃榻。凭着那日在街头的远远所见,沈灼认出等他的人正是段秋。
十年未见,又是误会重重,沈灼的心情有些沉重。
他飞入湖心亭,撩起纱幔,里面端坐的姑娘抬头看过来。
面具遮掩了被腐蚀的半张脸,剩下的半张因为毒素的折磨,消瘦而没有血色,颧骨突出,哪里还有当年貌美绝伦的半点影子?
沈灼呼吸一滞,那日远远看过去,因为记忆对上号才认出来,并没有看的太清楚。今日直面,那种震撼让沈灼喉咙发堵,仿佛是咽了一口黄连,万般不是滋味。
被段家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早已光环坠地,身在地狱。
怎么?对你自己的杰作感到陌生,认不出来了吗?段秋讽刺道,眼神冷漠地看向沈灼。
黑色的衣袍遮掩了她干瘪的身躯,长发全束,更显得那双眼睛大而有神,甚至是突兀,让人觉得瘆得慌。
沈灼喉结滚动,心疼不已。
他走进湖心亭,就这样怔怔地看着段秋,眼眶微热。他微扬头,把眼里的湿意压下去,再低头时恢复如常。
他在段秋对面坐下,扫了眼周围的防护,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你不就是只想见我,才让彤彤约我?还是我理解错了,你其实也想见见我哥?段秋是个聪慧的姑娘,四年的痛苦让她的性情有了一些变化,她懂得如何直击人心,也知道用什么话才能让沈灼不舒坦。
她早已藏起自己的脆弱,用刺猬般的尖利外表来伪装自己,不管是出口的话,还是对人心的揣摩,都是她的武器。
沈灼理解她的心情,对这刺耳的话极度的宽容。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现在这身体,身边离不开人。沈灼看的出来,段秋的灵力早已透支,现在这情况其实和一个普通人差不了多少。
段秋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看了沈灼一眼,问道:那你还满意吗?满意你看到的吗?
沈灼心里一痛,段秋又道:你把我推入深坑,封我退路之时,不就该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吗?哦,也不对,说不定在你眼里,我应该死在秘境中,而不是活着出来,苟且偷生。
段秋的情绪有些激动,那嘶哑的声音像是刀刮在铁器上,尖锐而刺耳,让人止不住地冒鸡皮疙瘩。许是太过动气,她很快就难受地低声咳嗽起来,喉咙里一阵刺痛。
沈灼连忙起身走到她身边给她顺气,段秋毫不犹豫地挥开他的手,恶狠狠地瞪着他,讥讽道:你别碰我,我嫌脏。
沈灼目光一沉,无名的怒意涌上心头,他闭了闭眼压下去。他当然可以对段秋置之不理,对她的话理所当然的生气,可他做不到。
这是他的妹妹啊,就小了他几个月,年少的时候,他们在一起度过很多很多美好的时光,甚至闭上眼还能回忆起那些充满欢声笑语的日子。
害她的人不是他,可他也不能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