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寒沉正站在雪地里,皱着眉四处寻找顾南松的踪影。
前一分钟两人还在一起,可出了那扇门后,胳膊上的力度和温度却骤然消失不见,待那一阵黑暗散去,便是眼前这深冬之季的场景,也不知是不是误入到谁的意识世界之中。
风中隐约飘来女人哀婉的低泣,在耳边久久徘徊不去。
苍白阴暗的世界中出现了一抹醒目的鲜红,随着风雪裙摆似火一般腾腾翻涌,易寒沉自然是注意到了,却也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并没有上前去一探究竟的打算,可身后吹来的风却不断在推动着、催促着他往前。
眉头微蹙,易寒沉只能不满的往前踏出一步。
一步,世界就安静了。
呼啸的烈风骤然一停,飘落的鹅毛大雪也停滞在半空,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除了他自己,只剩一个人还在动。
身着血染般艳丽红裙的女人,光着脚行走在雪地上,每一个脚印都落下一片血色,但她无知无觉,摇摇晃晃的继续往前走着,哀婉的低泣变成了一声一声饱含深情的呢喃,她手里好像抱着什么,从背后看只露出一个摇摆的角,是一块灰扑扑的布。
不论是穿着红衣在雪地里光脚行走的女人,还是女人怀里可能抱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易寒沉都只觉无比厌烦,但联想到这发生的一切也许和顾南松有关系,他又不得不耐下性子继续等待。
踩着雪往前又艰难的走了几步,他跟随女人走到一条表面已经微微结起冰层的河边,女人低着头静静的看了会儿,突然将手中的东西丢进河中,那是一个布包,顺着水流漂浮而下,易寒沉扫过一眼,包裹在外层的布舒展开来,露出里面一个破损的布娃娃。
女人大概精神不太正常。
她突然坐在雪地里,又开始低低哭泣起来。
易寒沉听着这绵绵不断的声音,心情越发烦躁,要是这会儿身边有煞气环绕,估计已经翻涌着朝着女人扑过去。突然间,哭泣声一止,一双通红的眼朝他看了过来,脸色大变,惊恐与愤怒交织成诡异的表情,女人猛地一转身,噗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易寒沉面无表情又无动于衷的看着女人在河里挣扎,直到无力沉落。
那一抹艳红逐渐消失在水面,易寒沉似有所感的回头,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站在自己的身后,枯瘦的小脸上没有任何一丝的表情,目不转睛的盯着女人下沉的地方。
心下一动,他转身走近小小的孩童。
破破烂烂的棉袄包裹着瘦小的身体,看着空空荡荡仿佛风一吹就能把他吹倒。
这么小的孩子估计还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死亡,不知道痛苦。
他只是看了会儿,便转头看向立在身旁的易寒沉。
开口前先是几声咳嗽,易寒沉这才发现小孩脸上不正常的潮红以及苍白到近乎没有血色的干裂嘴唇,大概是呛到了冷风,他咳得有些猛烈,捂住胸口蹲下身子,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嘶哑的声音慢慢吐出几个模糊的字眼儿:饿疼
孩子太小,也太瘦,与记忆中鲜活阳光的青年没有一丝的重合。
但易寒沉心里很确定。
这孩子,就是顾南松!
话音一落,小小的身子就扑啦一下摔进了雪地里。
易寒沉蹲下身,迟疑着伸手去触碰小孩的额头,热度烫得能在上面煎鸡蛋了,看着已经迷迷糊糊快昏睡过去的小小松,他心里难得升起几分无措,在原地沉默了有几分钟,才将那个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站起身来去寻找能避风挡雪的地方。
意识世界向来不讲道理和正常逻辑。
他只是抱着顾南松转了个身,就看到不远处出现一间破破烂烂的黑瓦屋子,屋子伫立在几片田地旁边的田埂上,红泥围墙有半面都已经塌了,走过去一看,门前挂着一张同样破破烂烂的厚门帘,然而却并没有什么用,屋里正中间有个火炉,里面的柴已经烧完,只零星的冒着点火光,整间屋子弥漫着冰冷和阴暗。
因为窗户关着,门被门帘挡着,屋子里几乎充满了呛鼻的烟尘味儿。
易寒沉眉头死死的皱着,站在门口挪不动脚。
这里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居住地,东西都胡乱的贴着墙角堆放着,一眼看去就像是杂乱的垃圾堆,每一件都破破烂烂脏兮兮的,视野所及根本找不到一个能算得上完好的用品,木板床就摆在正前方,最底下铺得一层干草,刺刺拉拉的戳出来很多草根,再往上就是一层已经变得黑漆漆,被压得死硬的棉絮,搭在床脚的被子也只是薄薄的一层,表面粘着大片大片黑色的污迹。
咳咳!
怀里的孩子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易寒沉只能走过去,将他放在脆弱的木板床上。
这时门帘被掀开,走进来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
老人手上提着一个篓子,往地上一摆后,走向顾南松。
粗糙的大手轻轻的放在顾南松的额头上,老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怎么还在烧继续这样,怎么挺得过这个冬天。
老人收回手,却什么也没做,只留下个篓子后,摇着头往外走。
作孽啊
算了算了,与其活着受罪,不如就这么去了吧。
别恨我们别恨我们
沧桑的声音逐渐远去。
易寒沉并未多在意,盯着地上的篓子琢磨。
迟疑着伸手将篓子盖儿打开,一股刺鼻的药草味儿直冲天灵盖,熏得易寒沉差点没把这篓子给直接踹翻,还好及时克制住暴躁的举动,他忙将篓子的盖子又给合上,看向墙角边上的干柴,拿了一些过来直接丢进炉子里,却把仅剩的那点火星子给扑啦一下砸灭了。
站在床边皱着眉沉思。
虽然曾经也受尽苦楚,但本质上易寒沉还是一个大少爷,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就别期待他还能照顾一个孩子。
床上孩子难受的翻了个身,睁开眼瞧着床前挺拔的身影,无声的叹了口气。
听到床上的窸窣动静,易寒沉转过身来,冷脸相对。
大眼瞪小眼,一冷沉一无辜。
易寒沉瞥了眼地上的篓子,命令道:喝药。
顾南松一脸懵逼,两眼茫然,头顶满是问号。
又无声对视了好一会儿,易寒沉终是败下阵来,伸手去把篓子里的药罐端出来,表面摸着还暖呼呼的,应该是刚刚煮好就被人给送来了,直接把罐子送到顾南松眼前:喝了。
小小松皱了皱鼻子,被呛得打了一个喷嚏,抬起小手想推开,但力气太小哪推得开,只能挪动着屁股往墙边缩,明显一副拒绝合作不喝药的样子。
过来喝药。
语气无意识的放软了几分。
顾南松怯怯的看着易寒沉,还是摇了摇头。
易寒沉脸色一沉,吓得小孩猛地的一缩,几乎快把自己团成一颗球缩在墙角处。
易寒沉:
那张俊美的脸仿佛要从中间裂开。
第一次,从来不曾顾及过别人感受,也从来没完美成功压制住内心暴躁的易寒沉,在那一天面对着一个软趴趴病歪歪一根手指就能戳死的小孩,心中不断念到
不能对一个生病的小孩发脾气,而且这小孩还是顾南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