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戈面色微沉。
陆明煜看着他,不错过燕云戈面上一丝一毫变化。
他平铺直叙,说:我喝了酒,觉得头脑发晕,似入梦里。梦中有一儿郎,待我颇为温情。我与他共赴云雨,再到清晨,酒醒过后,我才知道,原来梦里的儿郎就是你。
燕云戈:
他的神色实在十分好懂。从最开始的愤怒,到隐隐咬牙切齿,到最后,变成愕然。
是我?燕云戈追问。
对,陆明煜语调懒散,你当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昨夜多有得罪。话是这么讲,但照我看,你可一点请罪的意思都没有。
想一想,又补充:怕是还颇为得意、欢喜,哦,还问我身子如何,有无不妥。
燕云戈:嘴角微微抽搐,面上泛起可疑的绯色。
但这绯色也只有一瞬。
燕云戈又记起什么。他神色重新转为严肃,说:不。倘若我知道你是被下药,我不会这么说。
陆明煜一怔。
燕云戈想一想,补充:不只是不会这么说,我根本不会那么做!
哪怕陆明煜那晚的体验真的不错,燕云戈依然认为,这是趁人之危,绝非君子所为。
我不知道,他喃喃说,我不知道你被下了药。
燕云戈的思路进展太快。到这一句,陆明煜才跟上。
你应该的确不知道。他之前没想过这方面的真相,如今燕云戈提起,陆明煜才发觉当日不对的地方。
他从前其实很少回想那天。或说哪怕回想,注意力也会放在燕云戈后面那句未曾想到,殿下竟有如此雅兴上。
可在那之前,燕云戈对他分明柔情蜜意。
可是,陆明煜疑惑,你现在说不会那么做,那天却分明做了整整一晚咳咳。
这也是他后面认为燕云戈一定早有经验的重要理由。少将军觉得陆明煜放荡,可陆明煜无数次腹诽过,燕云戈恐怕才是来者不拒!否则的话,那天怎么可能那么自如?
被他问着,燕云戈咳了一声,低头,一副我错了的样子,回答:我恐怕以为,是和你两情相悦。情到浓时,不必讲究许多。
陆明煜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燕云戈说出前面那句话,就付出很大勇气。如今见了陆明煜的态度,他颇受打击,但还是坚持重复:我怕是觉得,我与你两情相悦。
陆明煜无法理解:我只与你见过一次!等等,难道你是把我认成了其他什么人?
他被气到头脑发白,牙关紧咬。
怎么可能!燕云戈立刻否认,我
陆明煜冷笑看他。
燕云戈闭一闭眼,说:我不记得从前。但陛下,方才听你说了你我初见的图景,我便有十分心动。倘若真正得见,往后两年都有记挂。又无法探听你的真正身份,恐怕要将你当做难得下凡的仙君。再到相见时,你被下了药,在我床榻上,待我颇缠绵。我见了这样的场面,如何按捺得住。
只想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与仙君同度良宵。
这话说完,他重新直视陆明煜。
就见陆明煜嘴巴抿起来,身体稍稍后退,方才的从容、镇定好像被从天子身上剥去,留下的是一个无法相信自己所闻的年轻郎君。
陆明煜和燕云戈确认:两年都有记挂?
燕云戈说:是。
陆明煜喉结滚动一下,说:你根本不记得之前的事!
燕云戈说:可我仍是我。
陆明煜沉默了。他说不出话,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无比荒唐的大梦。
梦里,燕云戈对他没有轻蔑,没有傲慢,没有居高临下。
他在初次见面时就对陆明煜一见钟情,往后两年念念不忘。终于到了陆明煜被下药的时候,燕云戈把他当做垂怜自己的仙人,与他纠缠一宿,唯恐仙人离去。
多缠绵,多
陆明煜尚且没有想到下一个词,耳边重新响起燕云戈的那句话。
未曾想到,殿下竟有如此雅兴。
殿下竟有如此
未曾想到。
殿下
宛若被一盆冷水泼中,他的心情重新冷下。
这可不一定,陆明煜看他一眼,已经这么晚了,还是快快前去永和殿,早些安置吧。
第6章 结案 陆明煜晃晃脑袋,把燕云戈的手晃
燕云戈想不明白。
前一刻,自己与皇帝之间的气氛还正好。后一刻,皇帝又冷下态度,催他快走。
他心中郁闷,一时未动。皇帝又笑了声,不是欢喜的样子,说:还真要朕请你了?
明显不高兴了。
燕云戈想,啊呀,这大约就是传闻中的伴君如伴虎。
他倒是不怕,只是不解居多。原先还想多问,再看皇帝,却从天子眼下看到淡淡黛色。
再往四侧看。旁边堆着厚厚一叠奏折,想来自己中毒的事情也让皇帝操心许多。
燕云戈抿唇,说:那我便回了。陛下也早些安置,莫要操劳太久。
语气很真诚,显然情真意切。
听得陆明煜五味杂陈,想:我刚才待你态度并不好,你却唉,原来当个坏人也不好受。
两边分开,屋中没了燕云戈的影子。
陆明煜还在出神,又想:永和殿的一应布置,都是按照将军府中少将军住所操办的。前面真没想到,我竟然对那地方记得颇熟。
第二日,朝上气氛略有不同。
大约是太贵妃终于和自家兄长透露了燕云戈已死的消息,属于燕家的势力私下已经通了有无。
已经很少亲自上朝的老将军又出现了。穿着先帝所赐的金家,满带仇恨与愤懑,冷冷看着一旁的文官们。
在他身后,几个从燕家军里出来的将领与老将军同仇敌忾,一同怒视那些曾经与二皇子、四皇子有所牵扯的官员。
等李如意宣布完有事起奏,一个将领率先发难,出列拱手道:陛下!距离抚远少将军于宫中中毒已经过了近二十日,如今将军究竟如何,欲行刺陛下的又是何人,总该已经查出什么!
陆明煜抬眼,认出此人姓郑。
他把自己关在家里那些年,对朝堂上的人物并不熟悉。后来出去办差,也不走武将的关系。要说对这群人的了解,还是从燕云戈那儿来的。
燕云戈说过,郑恭是他要叫叔叔的人。早年是读书人出身,后来在长安城中得罪了人,被发配边疆。此人心性也真是坚韧强大,竟然从小兵做起,慢慢成了伍长什长,然后是队率、屯长。就这么一路升上去,又因机敏果敢,着实打了几场胜仗,有了今天的位置,算是燕正源麾下难得以心思细腻著称的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