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子领着朱祈先出去,离远了站在廊下问果真是没有任何法子了吗,却只换来对方再一次岿然摇首,沈家于我朱氏有恩,我保他性命二十几年,若是还有丁点旁的法子,我又怎会袖手旁观。这一次,是真的不行了。
上次我记得也不大行,御医们都束手无策了,您不是一场药浴将人救回来了吗
那次就已是饮鸩止渴如今,是什么也救不了了。朱祈说着,鼻尖也有些发酸。
太短暂了。
此人的一生。
沈家,终究是要断了最后一点血脉。
屋子里,皇帝又像是想起什么,端起旁边的尚且温热的汤药,扶着楚歇起身,将药一点点喂进他口中。
可那汤药入了口,又从嘴角溢出,根本喂不进去。
江晏迟急红了眼,掐着他的下颚,仔细地一点点将药往里灌。
楚歇,你是朕的皇后,你是是与朕喝过合衾酒,朕三书六礼娶进门的皇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你想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你,你喝下去,你喝下去
喂了大半碗,只沾湿了衣衫。
江晏迟满眼绝望。
你,你不就是喜欢许纯牧吗。
他吸了吸鼻子,忽然将一边嘴角拉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你活着,活下来我放你走。真的。
这一次,我真的真的放你走
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你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好不好。
怀中人始终没有分毫动静,甚至眼皮都没有动过分毫。
像是一个真正的死人一般。
江晏迟猛地将手中的药碗一砸,碎裂的瓷器迸射四处,发出刺耳的声音。
楚歇,楚歇!
殷红的双目死死瞪着那人,可是手上的动作却轻柔得像是拥着一片将融的雪花,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平,又俯身将他衣领上的几处褶皱一点点抚平,再将人轻轻拥住。
捧着他的脸颊,替他将一缕凌乱的鬓发扫到耳后。
朕没让你死,你不许死
江晏迟鼻尖与他轻轻碰着,靠得那样近,却只能察觉到他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心里像是空荡荡地撕开一处口子,呼啸的寒风穿胸而过,带走最后仅存的余温。
啪嗒,啪嗒。
几颗眼泪砸在那细腻如玉的面颊上。
求你了,求你。
角落里的炭盆劈啪一声,塌落一角,灰尘掩去一片炽热,火光式微。
***
宿主,宿主。
黑暗里传来系统的声音,任务已经完成了,还有一个时辰,这幅身子就会彻底断气。我们可以先走了。
嗯。
楚歇隐约间还能听见江晏迟哽咽的轻唤。
他在喊阿歇阿歇。
那声音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散在沉寂的黑暗里。
再也听不见的时候,楚歇察觉自己始终被什么缠住的心口好像忽然松开一些。那声音缭绕耳畔时,那丝线时紧时松,不断拉拽着心肠。
如今听不到了,倒也好过了。
楚歇往那身后的暗处再一回首,倏然停下脚步。
他一路从一个边境小贩,入大魏,进上京,一步一步爬上权力的巅峰。
然后再扶立十三岁的二殿下上东宫之位,开始从极盛走向衰败。
狠的时候是真狠,风光时,也的确风光。
最后竟将剧情完全走偏,还成了那小皇帝的皇后。
江晏迟这孩子,其实,也没有哪里真的对不起自己。
楚歇的下场凄凉,是他生为沈家后人无可逆转的宿命。和任何旁人都没有关系。可是,江晏迟会不会以为,是他害死了自己呢。
他原本应该正当地登上皇位,他原本应该在许邑的拥护,赵煊和祁岁的辅佐下,成为中兴之君,一扫大魏战后二十几年的颓败破落,创就一片海晏河清。
楚歇想象不出那样的江晏迟。
大概是因为,他只见过他幼年和少年的样子吧。
楚歇死于江晏迟十八岁那年。
所以,他也只能看到这孩少年意气的样子。
虽说是少年,可他都在自己面前哭过多少次了,能不能有点出息。
罢了。
他总会真正长大的。
江晏迟他是一位皇帝,他此后的一生,是霞光万道的康庄坦途。十七八岁谁还没动过一两次心。时光会慢慢冲淡一切。
这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境里,一梦倏忽十数载。
也该到了梦醒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卧槽没写到想写的那个大转折,明天再来。
其实在我最初最初刚动笔的时候,妹妹是没有的(有人能猜到吗)。在我原本的大纲里当年的那一场大火里只有小楚活下来,一切都是他的幻想与执着。但是我大概写到二十几章的时候改了伏笔了走向,我还是希望我笔下的崽子们都能得到没有遗憾的幸福。
第94章 、晋江首发
这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境里, 一梦倏忽十数载。
也该到了梦醒的时候。
怎么了,宿主。系统有些担忧地问。
没什么。
再转过头来,却听到那岑寂的黑暗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怎么样。
我把许纯牧送出城了, 他会偏安一隅。作为普通人,这辈子虽然没有富贵, 但也不会有什么坎坷了。楚歇照实说了。
那黑暗中的声音一顿, 你以为将许纯牧送出上京城,就能彻底解了他身上的杀机吗。黑暗中的声音靠近了, 仿佛那人便在自己跟前似的。
楚歇眉头拧紧,那不然呢。
我先暂时, 将你的身体交还给你。
暂时?
他微微眯起眼, 抬头看着无尽的黑暗, 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救了许纯牧,你就甘心将身体让给我, 你可不能
话音未落,他隐约间听到耳畔传来些奇怪的声音, 像是时钟滴答。猛地一睁眼,才发觉自己置身于一间陌生的屋子。
心底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很快, 他就发现屋子太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