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连忙应声,躬身道:姑娘这边请。
容离眼里浮出一丝喜意,好似要见自家三娘四娘当真喜上眉梢。
旁人看不出,怀里黑猫倒是抬着碧眼,一瞬不瞬地盯她,幽幽道:你这戏做得委实厉害。
容离提着裙上楼,不知怎的脚步一顿,好似有些慌乱,那漆黑的眼珠子一转,眸光又落在了那和尚身上,她唇开开合合,欲言又止。
子觉跟了过去,姑娘莫怕,有贫僧在此,妖鬼不敢胡来。
容离面色转好,略微点了一下头,跟着小二上了楼。
小二停在一扇门前,抬手比划了一下:姑娘,容家夫人住在这两间,只是小的不大清楚哪儿是哪位夫人住的。
无妨。容离弯着眸子道:有劳了。
小二挠挠头,不大好意思看她,生怕冲撞了这身娇体弱的容家大姑娘。他听到楼下在喊,连忙道:那小的便先告退了。
容离颔首,却未立即叩门,而是垂眸看向怀中黑猫。
华夙淡声道:左侧住的是姒昭,你面前这屋里住的是蒙芫。
容离这才抬手叩了门,轻声道:三娘。
蒙芫未应声,跟在她身侧的那常常趾高气扬的丫头问道:谁呀。
是我。容离好整以暇地道。
屋里一时间没声了,过了一阵,窸窸窣窣作响,似是谁从床上爬了起来,这声音格外清晰,好似近在耳畔。容离听愣了,却见怀中黑猫无动于衷,似已习以为常,她本想抬手摸耳朵,可硬生生忍住了。
她的双耳,能听见的好似越来越多了。
蒙芫在屋里扬声问:谁?话音带着点儿难以置信的颤。
三娘,是我。容离不紧不慢开口:离儿。
门随即打开,那婢女站在里边,瞪着眼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容离看着她,我从化乌山上下来了。
蒙芫紧了紧衣襟,从床榻那边走来,一眼瞧见了容离背后站着的布衣和尚,更是如遭雷劈。
容离没有回头,她不知道子觉面上是什么神情,想来仍是一副冷淡模样。她饶有兴味地勾了唇,面色惨白得好似索命的厉鬼,笑了一下说:三娘。
蒙芫倒吸了一口凉气,明明病弱的是门外的容离,可昏了头的却是她,她眸光颤颤,在瞧见子觉的时候,双目就像是被钉子刺着了一样,猛地撇开了。她挤出笑道:桥不是断了么,你怎么回来的。
是这位师父送离儿来的吴襄镇。容离心里畅快,看出了蒙芫眼里的颤栗。
蒙芫果真和子觉认识,只是这二人竟未打招呼,也不知是何种认识。
子觉淡声道:既然姑娘见到了家人,那贫僧便先行离开了。
容离侧过身,对着蒙芫道:三娘,我有两句话要同这位师父说。
啊,蒙芫眸光闪躲,你说。
子觉脚步一顿,见容离抬起手指向拐角处,便慢步走了过去。
容离抱着猫,急急喘着气,面颊当真烧得绯红一片,比胭脂还要红,此番多亏了小师父,只是不知日后何时能再见。
有缘自会相见。子觉目光收敛。
缘这一字,咬得有些重。
小师父先前说祁安地带百鬼横行,我心下是有些怕的,我自小身子便弱,撞鬼之事并不少见,也不知小师父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容离话音一顿,一双盈润的眼抬了起来,眼睫颤着,能让我辟个邪。
子觉半晌才道:有一物。
容离双眸一亮,不知是何物?
黑猫绿瞳一转,幽幽道:又让你套出话了。
此时未带在身上,姑娘若是有需,今夜子时到镇西亭一见。子觉淡声道。
故弄玄虚。华夙轻呵。
容离皱眉,可子时
子觉道:姑娘莫怕,佛法无边,定不会让姑娘撞鬼。
容离眉头一展,这才微微颔首,此番鬼物横行,也不知何时才能散去?
子觉将手臂负于身后,迟些,百鬼俱是为鬼王而来,待鬼王入瓮,自然会离开祁安。
鬼王
百鬼俱是为寻鬼王而来?
容离心下一怔,眸光不由得晃了一下,更是头晕目眩的。她抱着猫的手松了半分,心底怵怵想着,那青衣鬼要找的是华夙,华夙莫非就是鬼王?
可怀里的黑猫一声不吭,不知是不是默认了。
容离定神,佯装诧异,世上竟还有鬼王?
万鬼之主,当为王。那寡淡疏远的声音悄悄在她耳畔响起,带着半分不易察觉的孤高。
自然。子觉道,今夜子时,还盼姑娘能到镇西亭,贫僧只在吴襄镇停留半日。
容离眨了眨眼,气息炙热,小师父这是要去捉鬼了?
不错。子觉并未多言。
容离颔首,今夜子时,我定会到镇西亭。
子觉双掌合了个十,拇指上挂着的珠串簌簌响着,他身一转,便下了楼。
黑猫盯向和尚的后背,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木阶下,才道:今夜小心。
天字一号房的门还敞着,蒙芫半个身已探出了屋外,眼神悸悸,扶在门扇上的手在抖。
那婢女扶着她,见那和尚走远,才刻薄开口:大姑娘当真有本事,还以为得等着老爷去接了,没想到半路还遇到了个好心和尚
婢女话还未说完,忽被捂了嘴。
捂她嘴的是蒙芫,蒙芫心有余悸地倒吸了一口气,额上竟浮了细密的汗。她拢了拢衣襟,问道:回来便好,这一路多有不易,快些进来,莫冷着了。
惺惺作态。华夙又开口。
容离从善如流地进了屋,瞧见那婢女关门时悄悄瞪了她一眼。她心下轻哂,坐在了桌边,拨了拨凌乱的头发,幸好遇上了那位师父,否则定是回不来了,江水那般湍急,就算是爹爹去找我,也未必能找得着。
她顿了一下,声音弱弱:爹待离儿好,离儿心底是明白的,方才那掌柜的让人去找爹了,也不知追不追得上。
虽说惺惺作态是方才华夙用来说蒙芫的,可容离自个儿倒是将这词诠释了个彻彻底底。
华夙不开口,伏在她怀里一动不动,一双耳倒是高高竖着,似是在听什么。
蒙芫左右看了看,将她那兽毛披风取来,给容离披上,回头对婢女道:你去让店家烧些热水,大姑娘身子弱,得驱驱寒。
那婢女百般不愿,却还是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