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的崎淮市,天气阴沉沉的,乌云渐渐游移过来,似乎也想来凑个热闹。
此刻奔雷街的十字路口,围了交警以及一圈路过的无辜群众。
刚才那辆发了疯一样的轿车已经跑没影了。
那辆轿车在直行道上忽然转弯,让很多人措手不及,包括现在躺在地上的这两位老大爷。
以及刚才骑在他们屁股底下的、那两辆撞到变形的小电驴。
他俩一个骑着小电驴准备去买菜,一个骑着小电驴买菜刚回来,结果一辆大疯车突然拐弯,迎面的两人都想避开,谁知道就撞到一起去了。
大疯车堪堪掠过二人身边,惊慌逃逸。
这俩人吧,其中一位,暂且称他为老大爷一号,“哎哟哎哟”的,正在叽叽咕咕说着什么。
众人只当他在神神叨叨地挂念自己的家人之类的,没有人凑上去听。
老大爷二号睁眼看天,眼神不像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浑浊,反倒还显清明,唇角紧绷,神情很严肃。
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即使自己一把老骨头躺在地上,气势依然要完美展现。
救护车连闯几个红灯飞速驶来,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停在跟前,两位老大爷终于被抬上了车。
一上车,医生正准备做急救措施,那位神神叨叨的老大爷突然抓住了医护人员的手。
那医生也是没想到,这大爷还有力气抓他,他还以为就这高龄,差不多应该撞散架了。
“医生!”老大爷一号翕动着双唇,声情并茂地呼唤他。
“诶,大爷,您说。”那医生小伙子也是被老大爷这感情充沛的声音打动了,非常热心地回握住大爷的手。
这老大爷一号虽然上了年纪,但年轻时期大概还挺注意保养的,手上皮肤还不算粗糙。
“咳咳……”大爷一号咳嗽了两声,也不知道是体弱多病,还是单纯地清清嗓子,给下面的话做铺垫。
旁边的大爷二号江岁年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大爷,您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告诉我们,我们会尽全力救治您的。”
大爷一号感动得热泪盈眶,“你们可真是白衣天使。”
作为大爷二号的江岁年:“……”
江岁年想强迫自己闭眼无视旁边这个傻逼,就听这傻逼突然来了句:“所以白衣天使们,你们能不能答应我……”
“什么?”医生睁着诚挚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大爷。
大概是要留遗言了吧。
江岁年心说。
比如遗产怎么留给晚辈之类的。
他闭了闭眼,缓缓吐了口气,觉得自己可真是太可怜了。
遗产只能捐给爱心基金会了。
就在江岁年还在思考自己还剩多少钱的时候,旁边那位大爷一号开口了——
“一定要记得,把我的肾捐了啊。”
“让我的肾,跟随有需要的人,让他们幸福生活!自由,飞翔!”
江岁年:“……?”
神经病。
周围的医护人员似乎也没料到是这么个情况,被这大爷的骚操作给震惊了,面面相觑了大概有两百年吧,终于有人出声了——
“大爷,器官捐赠需要经过鉴定,确保器官符合捐赠条件才行,您这年纪……”
闻言,那大爷还挺不服气的,“你们这是在质疑我的肾不好?”
“倒也不是,只是……”刚才那位医生小伙也是没见过这种情况,缓了缓神才开口。
只是一位七十岁的老大爷,肾再好能有二十岁的小伙子好吗?
嗯……可能也许大概,没准还真能?
那医生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闭嘴。
倒是隔壁床的江岁年闻言嗤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嘲讽他:“你,就一糟老头子,留个全尸不好吗?”
大爷一号:“……”
大爷一号也扭过头来,看向旁边的大爷二号,两个人对视了大概又是两百年吧,就在诸位医护人员以为他俩是不是在琢磨要跳起来打一架的时候,大爷一号悠悠开口了——
“你知道我年轻的时候,多牛逼吗?”
但是大爷二号很不给面子,“不太想知道。”
反正你再牛逼也没我牛逼。
我管你想不想呢,我就要说。
大爷一号很任性。
“我,一夜十八次。”大爷一号大言不惭地吹牛逼,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什么问题。
信奉科学的医护人员们:“……”
江岁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说尿床吗?那确实不是没可能。”
大爷一号:“……”
“呵呵。”大爷一号似乎被激怒了,冷笑两声,又补充道:“我,当年,江湖人称,肾好哥,懂没臭弟弟?”
“……”
这绰号也说得出口?傻逼。
江岁年心里刚骂完,救护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前面好像又有一场车祸,堵住了去路。
“吱——”地一声,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尖锐声音划过尘嚣,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隐约的雷声。
也不知怎么的,隔壁床的那个大爷一号像是被雷劈哑了似的,瞬间消了音,没再哔哔。
江岁年觉得耳根子清净了,打雷都比这人说话好听。
但奇怪的是,一闭上眼,江岁年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使不上劲。
刚才明明还有力气。
难道是被撞的后劲上来了?
江岁年面对死亡还挺淡然的,反正自己都活了这么多年了,现在也无牵无挂,怎么着都行。
但旁边那位仁兄显然不太淡定:“我还没有找到我的另一半……”
江岁年:“……?”
明明每天晚上散步的时候,都能看见这大爷一号在尬广场舞。
天天跳那么欢还没找到老伴儿呢?
菜鸡。
然而这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没有老伴儿。
江岁年强撑着让自己睁开眼睛,在弥留之际依然把自己的心里话吐槽出来:“菜鸡。”
……
“肾好哥!路肾好!快起床了,下午第一节课就是建筑制图,再不去梁老头能弄死你。”
耳边的声音像蜜蜂似的,嗡嗡嗡个不停,扰人清梦。
江岁年嫌吵,丢了一句“滚”就翻身把被子蒙在头上,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