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送走滇省来的专家之后,林满慧将兰花抱回家,没有再出现在任斯年的视线之中。只偶尔会有一些消息传到任斯年的耳朵里。
“老师,是不是不应该随意换环境啊?春兰有点没精神。”
“师兄,春兰的叶片这两天没以前那么挺直了。”
“这都十月了,怎么春兰还没有发芽头?”
越听越欢喜,任斯年终于放下心来:显然氢氧化钙已经奏效,一切尽在掌控中。
人逢喜事精神爽,实验室恒温箱里培育出来的野生兰花侧芽终于活了一个!任斯年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将这颗珍贵的侧芽栽进精心准备的培养基中,等待它发叶、生长。
等到两个月过去,这颗侧芽吐出新绿,看到小小嫩叶边缘那一丝浅浅的黄色,任斯年欢喜地跳了起来:金边基因保留下来了!
所有的资料都保存完整,所有的实验过程都详细记录,一篇论文就此完成。
当这篇名为《变异野生兰花繁殖技术研究》的论文寄到当时国内顶尖花卉研究期刊编辑部时,《华国花卉》编辑部沸腾了。
总编激动地一拍桌子:竟然有人能够培育成功变异野生兰花,还能将变异基因保留下来,这在国内,不!国际上都是罕见的!马上安排刊发。
再一看寄信地址,湘省、军山农场农科所?这个我熟啊。于是,一个电话便打到了农科所所长办公室。
十二月,天气渐冷。
清晨六点,气温尚低,手脚刚伸出温暖的被窝便感觉身上一阵发寒。厉浩年纪大了关节不太好,起床后穿好毛衣、棉袄、棉裤、棉鞋,坐在床沿搓了搓手这才站起身来。
陈淑仪一向浅眠,昨晚辗转反侧了半天方才睡着,这会正迷糊,翻了个身嘟囔了几句没有醒。厉浩伸出手在她肩膀处压了压被角,起身离开卧室。
真冷!呵出一口气就能看到白雾在眼前弥散。
厉浩有些担忧花卉基地里正在培育的兰花,更担忧林满慧养的花。春兰不耐低温,低于零下的话得采取保暖措施,不知道那盆将要参加兰花展览会的春兰情况如何。
厉浩在客厅活动手脚,打了套八段锦之后方才觉得全身有了热气。打开窗户看看室外,没有下雪,但打了霜,地面小草笼上层薄薄的白雾。
湘省就是这点不好,冬天没有暖气。一到十二月底、一月,冻得人直抽抽,只能靠烤炭火取暖。厉浩是北方人,习惯了暖炕、进屋脱衣,来湘省二十几年了,到冬天依然有些不适应。
看看挂在客厅的温度计,室内温度只有2度。厉浩终归还是不放心,戴上顶棉帽子、再围上条大围巾,便出了门。
从楼梯间推出自行车,厉浩走进一片白雾之中。
四周很安静,四处都弥散着奶白色的雾气,骑车速度一快,那雾气便迎面撞了上来,扑打在脸上湿冷湿冷的。
闷头骑行半个小时,后背渐渐有了汗意,厉浩将围巾扯了下来,顺手丢进前面的筐子,再骑十分钟,帽子也摘了下来。
眼前的景色渐渐清晰起来,一栋栋整齐排列的红色砖瓦房出现在路边,这是三农场的连脊房。
厉浩看看手表,已经七点,上班、上学的人差不多都应该起来了。他按响自行车铃铛,一直骑到最后一栋房子前,一眼便看到林景严穿着件深蓝色毛衣,打着呵欠,举着漱口杯蹲在檐廊下刷牙。
厉浩停好车,唤了声:“林景严。”
林景严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满嘴的白色泡沫,含糊不清地说道:“厉教授,您怎么来了?”这一大早上的,怎么教授跑家里来了?
厉浩第一句话问的不是人,而是花:“昨晚打霜降温,春兰现在怎样?”
林景严用水漱了口,抹了把嘴角的泡沫,站起身,眉眼清朗,身形似修竹一般,这个调皮少年渐渐有了青年的沉稳。
“兰花好得很,有小妹在,您怕什么呀。”林景严觉得厉教授简直是操闲心、瞎操心。
厉浩道:“春兰畏寒,室内温度若是低于2度,得采取一些保暖手段。它刚刚抽花枝,可不能冻坏了。”这可是明年军山农科所有望冲击金奖的兰花,偏偏没有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厉浩不放心啊。
林景严笑了笑:“教授您放心吧,兰花就放在小妹床头,家里烧了炭炉,暖和得很。”
厉浩点点头,放了一半心。他继续问:“林满慧起来了没?把兰花搬出来我看一眼吧。”
林景严后退两步,掀开厚重的棉布门帘,看一眼正屋五屉柜上的大座钟,不确定地说了句:“七点钟,小妹应该可以起来了,我去叫她。”
林景勇与林景仁已经起来,一个在厨房忙碌,一个在屋里打扫,只有林满慧是全家的宝贝,都舍不得喊她起来。
老师一大早过来,三兄弟不敢怠慢,打过招呼之后将厉浩迎进屋,端茶倒水拨亮炭盆中的火头。厉浩骑了这么久的车,头顶冒热气,根本不怕冷,笑着说:“不必不必,我只看一眼兰花就走。”
林满慧正在床上做美梦呢,天气一冷她整个人就陷入冬眠状态,窝在温暖的床上哪里都不想去。闭着眼睛,闻着空气里清冷的气息,幸福地叹息一声:这才是冬天嘛……
末世的冬天,食物匮乏得可怜,有人饿死、有人冻死、有人在争抢之中被打死,那个时候的林满慧无时不刻都在担忧死亡名单中下一个人就是自己。每个人都在祈祷冬天快点过去,春天万物复苏人们才有活路。
现在多好,农场的冬天大家都不再忙碌。林满慧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早起在鸡窝捡几个鸡蛋,中午逗弄一下在檐下晒太阳的懒猫,种菜、养花轻轻松松,衣食无忧。
林满慧觉得现在的日子就是天堂。
听到五哥唤自己起床的声音,林满慧有些不想动,她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哼哼唧唧地说:“五哥别吵,让我再睡十分钟吧。”
林景严没得办法,只能提高声音道:“厉老师来了,他要看春兰。”
尊师重教的教育深入骨髓,林满慧一听到“厉老师”三个字,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迅速套上衣服,穿着棉拖鞋便跑出来。
“厉老师,您怎么来了?”
厉老师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蓬松、脸颊红扑扑的小姑娘,无奈地摇了摇头:“昨晚气温骤降,我担心你那盆春兰。”
林满慧“哦”了一声,圾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进里屋,将一直摆在床头的春兰捧出来,搁在正屋的饭桌上。
“老师您放心,春兰没事,你看。”
厉浩仔细端详了半天,看它叶片肥厚,颜色深绿,映衬得叶片边缘的金边愈发清晰,金绿两色交相辉映,耀眼至极。中央有两根粗大的花枝脱颖而出,带着绽放的希望。
越看越美,厉浩脸上渐渐浮起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