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琢光抬起水壶同她示意自己还有事要做,她便不大乐意地回到了位置上,盯着他烹茶。
文琢光在她熠熠的目光中走回到案前,抬手给她面前的水杯注入热水,问她:“我听说你这两天很忙,你阿娘给你寻了几个郎君为你相看,怎么还有空来寻我?”
柔止呆了呆。
这倒是真的。
倒也不是说林含瑛对太子爷有什么意见,她只是觉得自家女儿长到这么大,没见过几个男子,光光是吊死在太子这棵树上,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她快到临盆,家中事务都一并交由了女儿打理,成日除却昏睡之余,便十分的空闲,思来想去,还是继续给女儿的相亲大业。
柔止本来一个也不想见,可乐安与余燕雪这俩订了婚的,反而都齐齐来劝她,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叫她好好看看,然后再想想自己是不是还喜欢太子殿下。
她看了一圈……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都很好,可是她还是最想见到文琢光。
有一位小郎君说自己喜欢骑马打马球,昔日在京郊得过她一个香囊,珍藏至今……柔止却想到很多年前,她给文琢光编的那根红绳,他一直带到褪色,直到她又给了他新的,方才见他换了。
于是最后,她便笑着对那位小郎君道:“谢谢你。”
小郎君:“?”
柔止说:“喜欢一个人,的确是会很珍惜对方送的东西的。你叫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然后她便婉拒了小郎君,回头便直奔东宫来了。
如今听着文琢光这有些不是滋味的话,柔止便下意识地反问说:“你知道我在相亲,你怎么不来寻我呀?”
文琢光:“怕坏了你好事。”
话虽如此,他却抬手去捏了捏她的脸颊,好像是觉得有趣。
她瞪着他,恼道:“有趣?!”
文琢光道:“我这两日想了想,如果你心思未定,哪怕不喜欢王脩之,也说不准会喜欢赵脩之李脩之的,又或者只是觉得我对你好,等到下一个对你更好的来了,你就跟着跑了。”
柔止:“……”
其实她阿娘也是这么说,所以才逼着她去见旁人。
可她很不满意文琢光的态度!
“且不说我喜不喜欢别人,”她气势汹汹地反问说,“那就算我喜欢他人了,可我还是最喜欢你,那你就坐在东宫里头等着我来找你么?你不会主动一些么?太子殿下,你可是男子!哪有男子不追求女子的!我跑了,你腿那么长,你走两步就追上了呀!”
文琢光听了实在是有些想笑。
可是她难得这样一本正经地训话,他又觉得,自己如果是笑了,是很不给她面子的。
于是太子忍着笑意,反问说:“那如果我喜欢别人了,柔止会怎么办?”
她立刻回答:“那我就再也不见你!”
话一出口,她自己便愣住了。
她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难怪文琢光总把她当成是小孩子看待。
……可这也是实话。
“我阿娘这几日,叫我去见别家小公子小郎君,”她忽地说,“我其实也是同意的。我分不出我对你和对旁人有什么不同,我想去感受一番。但是,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就是孝懿皇后的前车之鉴。”
文琢光一怔。
他用从来没有过的一种复杂目光看了看华柔止。
他的小姑娘的成长速度,远比他想象的要快上一些。先前这些事情,都是他与她父母在为她考虑,可如今,她居然也会考虑起来了。
柔止说:“我阿娘觉得,我性子太过于单纯良善,她说昔年孝懿皇后比我还强上一些,起码那会儿许国公府还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可是即便那样,孝懿皇后还是在宫中香消玉殒了,就算陛下年年缅怀她,可斯人已逝,又有什么用?宫中年年都有新面孔,可孝懿皇后却永远也不会回来了……阿娘希望我能够嫁给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可最好,那个人不要是太子殿下。”
这是林含瑛知道礼部已经开始着手拟定太子妃人选以及一同要嫁给太子的两位良娣人选了之后,慎而重之地同女儿说的。
空气仿佛忽然凝滞了。
早已舒展的新芽在柔止跟前的玲珑黄釉盏中缓缓释放着香气,袅袅的水雾隔在二人之间。
柔止静静地瞧着他。
她其实很想说,她很羡慕乐安与余燕雪,因为她们的未婚夫婿似乎都是满心满眼地只有她们,她其实也很希望文琢光眼里只有自己。可是他注定是未来的国君,兴许有朝一日也会像皇帝那样,为了平衡世家势力,而娶很多花一般的女孩子进宫呢?
她见文琢光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说出了他心中所想。她垂了眼,也不看他,心里只是兀自难过着。
半晌,文琢光才叹了口气:“……都说少女最是敏感多思,我的柔止是真的长大了。”
他伸出手去,替眼睛红得像兔子一般的少女捂住了眼睛。
“……你不必考虑这些。”文琢光说,“你只需要好好想明白自己对我的念头就是了。”
至于旁的,什么朝堂斗争,什么子嗣问题,什么礼仪法度……他既然当初说出过能够娶她的话,就绝不会叫她再操心半分。
文清客是文清客,文琢光是文琢光。而华柔止,更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他连要把她嫁给旁人都舍不得,又怎么可能舍得她到自己身边还受委屈。
柔止缓缓地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没弄明白他的意思。
她刚要问,外头便传来叩门声,观棋在外道:“殿下,礼部官员求见。”
文琢光刚要说不见,便见柔止忽地“蹭”地站了起来。
她盯着文琢光:“叫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