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殿内,见文琢光依然不动如山地坐着,好似依旧是那个冷清冷面的太子殿下。她有些踟蹰地喊了声“哥哥”,方才见他面色缓和了些,转向自己。
柔止坐在他边上,双手捧起茶盏,轻轻地喝了一口,旋即便觉得苦,鼻子眉毛都皱成了一团,连忙拿起一边的白梅酥,往嘴里塞了一大块。
文琢光看着她,微微发笑,伸出手去,捻掉了少女唇边的丁点儿点心渣。
如今已然到了夜晚,外头宫人们来来回回,在檐下点起宫灯。初冬的冷风灌不进殿内,银丝碳安静地燃着,混着屋内熏香,使得屋内温暖馨香,有如春日。
柔止陪着文琢光一道用了晚膳,因着吃得太多,又喝了一盏酸梅汤消食。
她伏在青年的腿上,看着他批阅公文,眼皮直打架不停,却还是强撑着,“哥哥,既然这样,皇后娘娘又为什么要嫁给陛下呢?”
少女眼波温润明亮,显然是半点不知男女之事的。
文琢光不由莞尔,抬手替她拨开鬓边发丝,低声道:“大抵是因为男女之情。”
他顿了顿,看着少女懵懵懂懂的模样,忽然便有些操心起来,只说:“我听说国子监内,有不少人经常来缠着你。”
柔止“嗯”了一声,说:“不过我没有搭理他们过。”
她想了想,又补充说了一句:“我不喜欢他们,真是想不通,皇后娘娘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为了旁人,舍弃自己的一切。”
文琢光也有些出神。
许舒筠的时候嫁给元熙帝,十六岁生了他,他一落地便被封为太子,同年,被朝臣攻讦“功高震主”的许老国公致仕,没过三月便死于风寒。许家人返乡奔丧,彻底远离了朝廷的中心。他本来还应该有个妹妹。但是听说那女孩儿福薄,没有活过满月。
这所谓的爱情,比得过她所受的半分伤痛么?
“扇扇,”文琢光摸着少女光滑如水的长发,像是呢喃一般,问她,“你也会为一个人,不顾家庭,不顾后果,放弃自己的自由陪在他身侧么?”
柔止认真想了想。她不认识太多的异性,心中下意识便拿国子监里头的那群少年做了对比,思来想去,觉得他们甚至都还不如自己的太子哥哥好,于是摇头道:“我不会。”
所有人都佩服孝懿皇后,她却觉得孝懿皇后太可怜了。
文琢光笑了笑,说:“我也不会。”
他说完这句话,便捏了捏她软得好似豆腐一般的脸,笑道:“起来罢,我送你回去。”
柔止赖着不愿动,嘟囔说:“人家不想走嘛。”
文琢光板起脸:“都十四岁了,还耍赖么?哪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深夜不归家的。”
她无奈,只好在他的威逼利诱中,被他拉了起来。她揉了揉眼睛,走出温暖的大殿,便冷得一个哆嗦。
文琢光便吩咐她身边的红袖去给她取件大氅来。
柔止还很奇怪他为何会有自己的氅衣,结果等红袖拿来了,方才发现是一件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狐狸毛披风,通体雪白,不见一丝杂色,想来挂着用香炉熏了许久,穿上的时候,还能闻见他身上的熏香气息。
她本就穿了素色的衣裙,唯有耳畔挂着的一对翡翠耳铛泛着幽微的碧色,如今再穿上一件毛茸茸的狐狸毛披风,便衬得下巴尖尖,娇俏秀丽。
文琢光耐心地弯下腰去,替她掖好了披风,见她荷瓣一般小小的脸被埋在了一圈狐狸毛中,方才松开了手,笑了笑,“好了,去吧。”
柔止忽然冲他张开手。
文琢光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小姑娘一头埋在了胸前。她身量娇小,脑袋堪堪够到他的肩膀,伸出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像是万般依赖不舍。
文琢光拍了拍她的背,正要安慰她两句,便见她抱完自己便立时撒手,头也不回,远远地跑走了。
就,挺敷衍的。
文琢光:“……”
他回头,看到善丰和观棋一老一少站在他身后,好像是在偷笑,看见他转过身来,便又装得若无其事,各自走开了。
善丰说:“我觉得华姑娘长大之后,更漂亮了,再过两年,只怕京中求娶之人都趋之若鹜。”
观棋说:“我看华姑娘走的时候,殿下好似很舍不得,到时候等有人上门提亲,估计要更难过了。”
文琢光:“……”
倒也不必这么大声,我听得到。
第29章 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可……
等柔止的伤养的差不多了,腊八节便来了。
腊八节,整个国子监的学生们俱都休沐,翔鸾书院的女弟子们则早早地便传阅了一则消息——
辟雍殿的男弟子们今日要在城郊的马球场比赛!
柔止这日在家用了午饭,吃了碗腊八粥,便回房间更衣。她要走的时候,林含瑛还特地叫住她,问:“扇扇赶着往外走,可是有心仪的男子了?”
柔止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
华谦笑道:“你且叫她走罢,哪有什么心仪不心仪,她年纪还小,正是爱玩闹的时候,便是去凑凑热闹也好的。如今读了书,人瞧着愈发娴静起来,也该出去走动走动。”
柔止只是说:“我要先去接燕雪姐姐。”
林含瑛的消息灵通一些,听她说余燕雪,便想见先头隐约听余家夫人提过一嘴她家是如何对待妾室的。余夫人手腕极其强硬,在余家,妾室便如奴仆一般可以随意使唤,当时她去余家赴宴的一回,余夫人还叫后宅中的几个妾室进来伺候了。
而余燕雪的生母虽然还算得宠,却也难逃被磨搓的命运。
林含瑛道:“你前些时日不是说,她姨娘生了病,所以她不去学堂,而在家侍疾么?如今她姨娘可大好了?”
柔止望着母亲,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