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夜连忙移开了视线,却瞧见了满满一山壁规整的凹槽,里头只剩下两盏长明灯,一明一暗。
暗下的那盏,里头的气息与此间洞府残留的气息一模一样。
看来,那名叫乌沧的太上长老已然身死道消了。
敖夜走近,伸出手取下犹亮着的那一盏,红色的烛火在金色的莲座里摇曳,虽微弱,但却已燃了千年不灭。
想了想,他从佘宴白所赠予的储物袋内取出一块玉当场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玉盒,然后将那盏长明灯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随后,他凑近了山壁,指尖抚上那殷红的颜色,发现那并非血,而是密密麻麻的红色符文。
敖夜仔细记下后,又在洞内四处搜寻。不一会儿,他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块品质上好的通灵石,观其痕迹似乎使用了许多回,但这种东西不会留下通讯双方的任何讯息,故而他只是扫了几眼便不再关注。
乌沧洞府内的东西不多,敖夜又找了一会,却再未发现一丝异样之处。
正欲想法子离开时,忽然有一道强大的神识向两仪峰扫来。
敖夜虽反应极快隐藏了自身的存在,但还是教那位大能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当即有一道带着庞大杀意的威压袭来,试图将敖夜碾死在洞内。
敖夜身上的遮掩一层层溃散,无法,他只得握住霜华剑往剑内注入全身的修为,然后一剑刺向那道威压。
两道力量发生剧烈碰撞,一半两相抵消,一半则化成能量波呈环状往外飞速扩散。
敖夜被震得虎口发麻,喉间顿时涌上来一股腥甜,大半被他咽下,小半则从紧抿的唇缝间渗了出来。
因祸得福,洞府的结界和两仪峰上的结界被震出了一道裂痕,使得敖夜有了出去的机会。
敖夜立即翻身躺在霜华剑上,令其载着他飞速逃离此处。
霜华剑不负星罗城那老头口中的神剑之名,生死之际的速度简直快到令人叹服。
待青云宗那位发觉了敖夜踪迹的大乘期修者瞬移过来时,举目四望,周遭已无霜华剑的身影,气得几欲噬人,不禁啐道,哪来的宵小?莫让老夫抓住,否则定将你挫骨扬灰!
然而任凭他的神识如何搜寻,皆未发现他口中宵小的一星半点的踪迹,不禁气得更狠了。
霜华剑飞经等候多时的徐年身旁时,敖夜翻了个身,单膝跪在剑上。一手按在剑上撑起身体,另一只手再次拎起徐年的后领。
因过于突然和敖夜御剑的速度太快,这回徐年来不及做防备,直接被夜风吹得头发衣服皆乱,风刮在身上像刀子似的,就差开上几道血淋淋的口子了。
霜华剑带着两人一直飞了很远很远,才在一荒无人烟的地方停下。
敖夜丢开徐年,拄着剑勉强站着。但他知道,此刻只要有人轻轻推他一下,他说不定就会倒下。
前辈?徐年拂开脸前的一片乱发,惊道,您受伤了?发生了何事?
我被发现了。敖夜哑声道,无事,不过那人并没有追上来。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你近期最好莫要回宗门。等上个三年五载,待此事平静下来,你再回去也不迟。
是,晚辈一切都听前辈的。徐年抖着手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小玉瓶,从里面倒出一枚丹药,然后紧张兮兮道,这是养元丹,您先赶紧服下吧。
敖夜摇了摇头,拒绝了徐年的好意,我只是有些乏力,并无大碍。
徐年仰起头,看着从敖夜面具下方滴落的红色液体,不大相信他所谓的只是有些乏力。
他能看得出来,这位好心前辈既然拒绝了他,就不会轻易被他劝动,只好打消了念头。
敖夜缓了一会儿,然后以指做笔,用灵力在空中描绘出数十具尸骨,问道,我在两仪峰上发现了这些被掩埋于地下的尸骨。你看,里头可有你的那位堂兄?
徐年一一辨认,最后视线落在一副尸骨上,面上露出悲伤的神色,有,我观这具尸骨若覆了血肉,有些像我堂兄。我师尊说堂兄被埋入了宗门的公墓,我还曾去祭拜过,不想原来我堂兄的尸骨竟在两仪峰上,而我连为他收敛尸骨好好安葬都做不到!
敖夜闷咳了一声,哑声道,我担心那些尸骨被人设下警示,故而未敢妄动。且他们既已入土,倒不如不再妄动,免得惊扰了亡魂。
他这话只是想安抚徐年,免得他为了安葬堂兄的尸骨而贸然去那两仪峰。经此一遭,想必青云宗对两仪峰的戒备会愈发森严。
而若换做是他,恐怕便是拼了性命也不愿在乎之人躺在惨死之地,还连具像样的棺材都没有。
徐年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哽咽道,前辈说的是,晚辈都听您的。
他这一哭,敖夜便愈发觉得他像敖珉。元朔帝与叶修筠先后离世那段时间,他有时不禁担忧敖珉若是再哭下去,会哭瞎了他那一双眼。
男子汉大丈夫,岂可轻易落泪?此乃懦夫之举。敖夜现下说的义正辞严,全然忘了当初自个趴在佘宴白怀里无声落泪的时刻了。
敖夜取出一块灵石,吸收掉里头的能量,然后继续用灵力作画,乃是乌沧洞府山壁上的红色符文。
他只绘出了一小块,便停了下来,问道,徐年,你可认得这些符文?
闻声,徐年抬起头,仔细观察着敖夜面前的符文。
半晌之后,他皱起了眉,我勉强只能认出来一点,似乎是将什么转化为什么。这太深奥了,恕晚辈才疏学浅,无法完全参透这符文的真义。但晚辈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着并非正道修者会用的符文。
敖夜想起一夕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李氏一族,再想想在两仪峰上干干净净的数十具尸骨,不禁将二者联系在了一起。
他怀疑乌沧修了邪法,并最终因多行不义而死。只是他为何要假扮李氏子煽动东秦上下,意图逼他处置佘宴白呢?
两人一个是上界大能,一个是下界凡人,缘何结下如此深仇大恨?
然而乌沧已死,他再寻不到答案,也无法亲手为佘宴白报仇雪恨。思及此,敖夜顿觉一阵胸闷,喉间又涌上来一股腥甜。
不,还有那盏仍亮着的长明灯!
敖夜心中又燃起了希望,此灯能留在乌沧的洞府中,必有蹊跷之处!或许他能通过寻找此灯的主人来找到真相!
你堂兄与其他人应当是死于乌沧之手,然他洞府内有一盏已然寂灭的长明灯,内里乃是乌沧自己的气息,想来他应是被青云宗清理门户了。此事已了,你日后且安心修行吧。敖夜再次咽下口中的鲜血,缓缓说道。
他并未提及那个比符文更加诡异不祥的阵法,也没有提及那盏仍亮着的长明灯的存在。
可宗里为什么不把此事公之于众呢?话一出口,不用敖夜作答,徐年就明白了,无外乎是为了宗门的名声罢了。
捂住知情者的嘴,封禁了事发地点,再悄悄杀了凶手,就能把宗内太上长老杀害数十位弟子这等恶劣之事掩埋,而青云宗仍旧是上界里干干净净的大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