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暄放下酒杯,思索片刻,才道,“必是跟我谈得来的。”他补充道,“不管美若天仙,抑或家财万贯,若与我聊不来,也是枉然。”
卢绚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瞥了他一眼,“你倒是通透。”
“哼,”崔暄没好声气地道,“卢表兄对我堂妹十三娘另眼相待,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不过,十三娘的确……与我所见过的娘子不一样,若表兄你娶她为妻,想必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太过无趣。”
过日子,无非夫唱妇随,卢绚有调查案件的兴趣,正巧十三娘也不害怕,甚至能跟上他的思路,已是难得一见,更何况十三娘面上温柔可亲,内心却坚韧如竹,不管夫死还是遇刺,都硬生生地挺过来,的确相当适合卢七郎。
但是,适合归适合,还要看卢绚喜不喜欢,若是不喜欢,娶回去也不过平添一双怨偶。
卢七郎,会喜欢十三娘吗?
正说话间,卢绚的目光突然停在一个点上,崔暄回头一看,一名打扮入时的夫人正领着一位郎君朝一间房走去,那位郎君生得极好,眉眼间带着一股天然的忧郁,是容易让大小娘子们心生怜爱的类型。
他们走进了对面的那间房。
卢绚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第79章 俄狄浦斯
半个时辰前。
“阿娘, ”还未出府,郑二郎便迟疑上了,他眉头轻皱, 似有无限忧愁,“我不想娶妻。”
郑夫人抚上自家儿子的脸, 郑二郎习惯性地靠在她的膝盖上, 如一个未长大的孩子般撒娇道, “我不想去嘛。”
“都多大的人了, ”郑夫人话语温柔, 却藏着一锤定音的坚定,“不要任性。”
郑二郎瘪了瘪嘴,从母亲膝头直起腰来, 赌气般朝外走去,即将打起帘子的那一刻,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回头道, “我院子里的丫头……”
“我会处理好的,”郑夫人拇指摩挲着杯子的边缘, 头抬也不抬地道, “你放心地去就行,其它的事情,”
“阿娘会帮你, 处理得干干净净。”
包房里, 经过方才的寒暄, 此时显得格外安静,崔清感觉到对方夫人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不由觉得有些排斥。
[是个很强势的人,]林茵茵心有戚戚焉,[看她那犀利的眼神。][她应该收敛了很多,已经很克制自己了。]崔清低头垂眉看着自己的杯子,时不时瞥一眼弹幕的议论,没过多久,话题自然地转到她身上,郑夫人轻啜一口黄酒,把眼睛往崔清身上一定,笑道,“常听郑娘子说起你,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
“夫人过奖,”崔清露出个礼貌性的浅笑道。
另一边的郑二郎不知在想什么,十分安静,不得不承认,他的皮相与气质吸引了直播间许多不经世事的小姑娘。
“郑娘子,听说这家酒楼的胡姬舞姿非凡,不妨与我同去观赏?”几人说了会儿话,郑夫人突然如是说道。
郑氏一时愣住,瞥了崔清和一边的郑二郎一眼,应声笑道,“是极,十三娘,此间的蔬果极为鲜嫩,你可要好好尝尝。”
两人叫上各自的丫头,只留黄鹂与郑二郎的小厮在房门外侧跪坐,一时间,空荡荡的包间显得极为宽大。
[原来,古代相亲也是这么创造机会的,]直播间的诸人险些看呆了眼。
[好尴尬啊,主播你不打算说几句话吗?][小心说话,那个小厮没准会把你们的聊天记录告诉郑夫人,不要被抓住了把柄。]崔清压根没想主动挑起话题,倒是对面郑二郎过意不去,率先问了几句家常,崔清陪着他说了几句,通篇只听到,“我阿娘前日里……”“我阿娘说……”“我阿娘不放心……”几乎每句都提到自己的娘亲,即便崔清是个从小跟着母亲长大的单亲女孩,却也没这么高频率地提到自己的妈妈。
[俄狄浦斯情结,]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心理学人士解说道,[又被称作恋母情结、妈宝,主播你最好别嫁他,不然以后的日子肯定很纠结。]“我压根没想过嫁人好吗!”崔清在心里反驳道,目光一怔,停留在二郎因倒酒而挽起袖子的手腕上。
那是——
第80章 略同
崔清还记得来之前和郑氏的对话。
“所以, 这位郑二郎的前……夫人是与他离异了吗?”她这么问过。
而郑氏欲言又止, “不,她,是……去世了。”
“她身体柔弱, ”郑氏解释道,“一日出行惊了马匹,回去便受惊过度……这也无可奈何。”
崔清看向对面的郑二郎, 对郑氏的说辞表示深深的怀疑。
“郑二郎, ”她主动提起话茬, “我能问问你手腕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郑二郎下意识地扯了扯袖子, 把一道鞭痕似的印记藏在衣袖底下, 那道鞭痕极淡,像留在白瓷杯底的经年茶渍,“您会不会太唐突了?”虽然说这这样的话,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用上了问询的语气。
崔清没注意跪坐在门边的小厮一直偷偷打量她,而黄鹂紧紧盯着小厮。
“是的,”她承认自己潜意识里在抗拒这次相亲, 以至于无来由地迁怒对方, “我只是有些好奇。”
她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在看到对方母亲的那一刻, 她便没再考虑过这位郎君。
崔清或许不清楚将与她共度一生的人会是谁,但她知道自己不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他真像一头小绵羊啊, ]屏幕后的林茵茵感叹着敲下这行字, [软萌可爱, 我的菜。][得了吧,一看就是没有担当的人。][我只想我的卢郎君回来嘤嘤嘤。]
“这是……”郑二郎动了动嘴唇,几乎难以听到他的声音,但拥有立体环绕声影院的何昊听到了,[这是他妈妈打的。]小厮第一次把目光从崔清转移到郑二郎身上,他的眉头紧紧皱着,好像在不满,又有些担心。
整个直播间都有些惊讶,毕竟,方才郑夫人那副慈爱的模样并不像假装的。
“阿娘这是为我好,”他的语速极快,快得几乎听不清,“是我做错了事。”
他抬起眼偷偷瞟了崔清一眼,像是一个说错话的孩子。
“我越来越糊涂了,”崔清在脑海里对直播间的观众们说,“我觉得,不管这里面藏着什么事,都不关我们的事,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