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确认是崔清的笔迹, ”迎接她的研究员抱着文件跟在身后,“信的内容没有透露出任何关于历史的信息,但从信纸和字……以及种种迹象上,他们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分析。”
“继续说。”他们拐过一个弯, 走廊被灯光映得白惨惨的。
“她, 成亲了, 有两个孩子, 是个美满幸福的家庭。”研究员抽出一张文件念道, “在写这封信很久之前她就停止了直播, 无法推算具体时间。”
研究员翻开文件, 继续念道,“历史书确认没有变动, 不过, 安史之乱后, 许多史料被战火烧毁,就算她之后做出了什么不符合史实的事,我们也没办法印证。”
周筝慢慢停下脚步, 正好面对两道走廊的交叉口。
“这就是, ”周筝的声音传出去很远, 她伸出手,仿佛要握住什么,“这就是她要写这封信的原因吗?她在向我们解释,历史并没有在她手上变动?”
这种感觉,实在有点古怪,好像她面对的是一个过去的崔清,而未来的崔清正在用这封信跟他们对话,试图告诉他们,请对过去的崔清放心。
“除开这些呢?”周筝问,“她就没有什么话,留给我们,留给过去的自己?”
“或许她顾及什么,不敢明说,”研究员把文件塞进那一沓文件里,“毕竟这封信是从唐朝传下来的,如果,后人好奇拆开信……恐怕会造成一定的变故,事实上,我们的确在信封边发现了打开过的、距离现代很久的痕迹。”
周筝点点头,继续朝前走,她按了一下电梯向下的按钮,静静等候电梯,当研究员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的时候,她突然出声问道,“那,没有明说的呢?”
“倒是有那么几句话,”走进电梯,研究员又抽出一张文件,“……每年清明上坟,你都会磕头希望祖宗保佑我平平安安。还有一句是……每逢飘雪之时,我总会想起你出门买樱桃时的背影,不过我们有派人试探过她的母亲,她不记得自己在冬天有出门买过樱桃。”
周筝第一次看这封信的时候,倒是没注意这话有什么不妥。
冬天,樱桃。
“崔清那边,已经入秋了吧,”她说,“长安城的冬天,飘雪的时候,也不会远了。”
“天凉下来了,”崔清裹上一层袍子坐在廊下,院子里的樟树依然青翠欲滴,秋风萧瑟,吹得叶子打着卷飘落。
自打上次窥得案件的冰山一角,她慢慢脱去先前的浮躁不安,举手投足也有了大家风范,不再像初来乍到的小可怜,如今朝廷局势风起云涌,前来述职的父亲不得不留在京中,以观后效,崔清的归处也被提上议程,按理来说,她身为寡妇,自然要跟着娘家,不过她还年轻,才十五岁,又是望门寡,与夫家几乎一刀两断,还有希望寻门亲事再嫁。
若要再嫁,荥阳的儿郎自然不如长安好,身为父亲,崔巘自觉亏待她良多,她又如此乖巧伶俐,可怜可爱,崔巘想要尽力为她在长安寻门好亲事,即便现在碍于夫家刚死不久不能马上出嫁,但也能先定下来,也算是条后路。
“你们且看看,”是日,崔巘叫上大郎和郑氏,把自己找到的儿郎资料全数摆开,“谁家郎君堪为我儿良配。”
这活本该是郑氏的,只是她入门尚短,又是继母,对前妻留下来的寡妇女儿不好插手,倒也开心自家夫郎能揽过去。
崔巘话虽说得大气,但寡妇在寻亲市场上毕竟没有初婚的少女受欢迎,他所寻到的郎君要么离异、鳏夫,要么大龄未娶,其中也分两种,鳏夫的皆来自于五姓七宗,大龄未娶的,多是寒门子弟,在朝堂有一席之地,留着妻位以待更有权势的岳家。
而五姓七宗,便是“更有权势的岳家”,就连之后红极一时的话本《莺莺传》,其主人公都来自博陵崔氏,可见五姓七宗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和魅力。
“这些郎君我倒是见过几人,”崔大郎满心嫌弃,“虽无妻子,但姬妾众多,非是良配。”他又拿起鳏夫的那一沓纸翻阅,“至于他们,有的与妻子感情甚笃,有的婆婆磨人,可要好生看看。”
于是,一人领着一沓纸去做调查,此事极为隐秘,三人皆非多嘴多舌之人,倒是瞒得内内外外滴水不漏,直到厚厚的资料筛得只剩三张,崔巘才把意思透露给崔清。
崔清大吃一惊。
“我儿莫慌,”崔巘捋了把胡须,“你叔父透露些许消息予我,大概一两个月后,便能回转荥阳,若是能在长安定下来自然好,若你皆瞧不上,也可回荥阳后慢慢寻。”
崔清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来,手里便被塞了三张纸,画像栩栩如生,听得崔巘道,“你若有意,便让夫人陪你前去相看。”
[古代还挺开明的,能相亲啊。]许多弹幕被这个消息炸出来,[能给我们看一眼不?][不知道找的是哪家,还有点小激动呢。][主播要回家了?我家大炉子怎么办!]崔清回过神来,把这三张纸随手一塞,抱紧双腿——她还是第一次直面在古代成亲这种事,其它的不说,三观肯定合不来啊。
一想到未来的丈夫以喝花酒、逛妓院为荣,娶妻的终极目的是传宗接代,每日对坐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她就……“我现在说要当道姑还来得及吗?”
“崔长史已寻得差事,不日即将回荥阳?”另一边,卢绚也从崔暄口中得到这个消息,他一手托腮,喃喃道,“要回荥阳了呀。”
“是啊,”崔暄也叹了口气,“十七娘要出嫁了,十三娘也要回荥阳了,”他越想越伤心,拉住卢绚的袖子,“七兄,我不想她们离开。”
让他意外的是,卢绚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扯开他的袖子。
第78章 相看
不管崔清再怎么抗拒, 在唐朝这个以父命为天的时代,她还是不得不打扮得整整齐齐地跟着郑氏前去相看。
“这位表兄是什么来历?”骗子先生说过,想要骗过一个人, 就必须了解他,崔清铭记在心。
郑氏轻声将此人来历说得清清楚楚, 乃是郑氏的一个表亲的儿郎, 按理要喊一声表兄, 这位表兄不过也才二十四五, 在现代, 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然而放到唐代,这年龄已能成为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这位表兄在京城谋了个官职,加上五姓七宗的照应, 倒也能活得相当滋润。
“他的妻子……”崔清眉头微皱, 问道。
她前世病魔缠身, 连活下来都已拼尽全力,自然没交过男朋友这种东西, 如果要嫁人, 她勉强能和对方搭伙过日子,可若是肌肤之亲,必须建立在感情之上, 这一点她绝不妥协。
“已去世两年了, ”郑氏道, “虽是远亲,我却常常听过他的名声,你且放心,他是个好相处的人。”
说话间,马车慢慢停下,郑氏领着崔清步入一栋酒楼,四周人来人往,热闹得紧,黄鹂紧紧跟着自家娘子的脚步,生怕被人潮冲走。
“这里就是西市?”崔清拉开窗帘子,从二楼眺望而下,挑担的、摆摊的、骑马的……吆喝声络绎不绝,别有生趣。
她站在窗户边看了会儿,直到郑氏叫她过去坐,说相看的人家快到了。
崔清前世今生加起来,还是第一次相亲,她颇有些坐立不安。
“卢表兄,”而在她们对面的包房里,崔暄正与卢绚说话,“近日怎地有兴致叫我出来?”
卢绚只掂了掂酒壶,给他倒上一杯。
“有些事想不通,”半晌,他才道。
崔暄浅尝了口酒液,问,“何事?”
“日后,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娘子?”卢绚仿佛随意一问般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