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来来望进她的眼睛,恍然发觉她剔透的眼瞳中并非全然天真懵懂,内里积蓄着一股坚实而磅礴的力量。
沈歆摸着脸颊,露出一点少女的娇羞,“我如今没有,是不必。我曾经太拘泥于‘爱’这个字眼,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可后来想想,世人眼孔里看到的爱情姿态万千,爱与不爱岂能由一块冷冰冰的石头简单衡量?”
她牵引着金来来的手覆上心房,“纵然那小小的石头可以发光发热,也不及这里透彻。”
金来来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慢慢地咬住嘴唇,“蘑菇,你知道吗?我也有一个心上人,可我恨不得把他藏起来,把这份感情藏起来,最好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沈歆微微张了张嘴,将脱口的诧异咽回嗓子。
一切不是毫无端倪。
“我喜欢吃糖,喜欢热闹,喜欢在香香的女孩子怀里打滚,这些喜欢,我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爱不一样,我如果爱一个人,但心知肚明无法从他那里得到一样的爱,我宁可永远不要他知道。”
“全世界都卯足了劲嘲笑我、辱骂我也无妨,只要他依旧能对我笑一笑,我就什么也无所谓了。有心上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吧?”
沈歆伸出手臂揽过金来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你会任由这个家伙在你心上一直一直住下去吗?”
“当然不会,肯定会有一个比他厉害千万倍的家伙住进我心里。”金来来轻轻笑了,“但是……我想我会一直爱他的。”
金来来讲述时的语气很平静,也无艳羡,也无埋怨,有的约莫只是一点遗憾。她轻松地说出了一个沉重的字眼,好似也无心打破得以维系至今的关系。
为妖一世,成人一时。
她尝过苦涩,亦拥有甜。
沈歆修得人身以来,在人间见识过爱的许多种面貌,到如今已无然歆羡。因为有一个不懂得爱的家伙,正以他的方式在学习如何爱她。
***
热腾腾的包子和小米粥端上桌,旁边堆着新炸的油条和一小碟玫瑰腐乳。
沈歆饿得眼冒金星,风卷残云地解决了两屉包子、三根油条和四碗小米粥,瘫在座椅上满足地摸着肚皮,朝天打出一个响亮的饱嗝。
恢复清晰的视线里出现了晏方思的脸,他看上去比平时还要愉悦一点,自额头延伸至颧骨的疤痕也在阳光下褪淡了许多。
他站在她身后,略微侧身,越过她去抽桌上的纸巾,随后将纸巾对折,擦去她嘴角的油花。
她心念一动,伸长手臂抱住他的脖子,笑嘻嘻地仰头看他。他顺势亲下来,距她咫尺时她却扭捏起来,慌忙挡住他,小声说:“他们都看着呢。”
人在客厅的金来来适时吹了一声口哨。
他飞给金来来一记白眼,移开沈歆的手,在她泛着水光的唇上飞快地碰了一下,“那就让他们看着呗。”
偶然经过的韩夕尴尬地扶起鼻梁上新配的眼镜,煞风景地说:“抱歉打断你们,我只是想说一声,钱多多想到了或许能帮助纪知云恢复记忆的方法。”
“狐族有秘术,谓织梦之术。”金来来身边的钱多多合上一本封皮几乎脱落的古籍,解释道,“简言之,就是替纪知云编织一个囊括他过往生平的梦境,好让他在短暂的时间内重新经历一遍他经历过的所有事。”
韩夕补充道:“织梦不难,难的是如何知晓纪知云前半生到底经历过什么。”
“这一点,也不成问题。”晏方思掏出手机,迅速写了封加急邮件给肖明隐,“我找老鬼看看记载纪知云这一世的档案,把芝麻大小的事情都列出来给你,行不?”
韩夕泼他一盆冷水:“冥界只在灵魂死去后记录其一生的事迹,生者的档案,应当放在仙庭。”
晏方思烦躁地删掉一大段话,重新输入了一堆:“行吧,我让老鬼问问天上的司命。”
沈歆有隐忧。
孟婆汤的威力之大,非仅仅在于消除记忆,而在于抹人心性。故每一个死去的魂灵在饮完孟婆汤之后才能够转世成为新生的婴孩。
如果被强行灌入一大把陌生的记忆,那么此刻的纪知云究竟会变回曾经的他,还是成为一个仅承载纪知云记忆的容器?
第50章 疑窦
房间内点着助眠的熏香,纪知云躺在大床中央,六双眼睛齐齐盯着他,等待他从梦中转醒。
十分钟后,众围观者姿态各异地移开了目光。
其中,金来来熬不住无聊的等待,连打几个哈欠后意识不清地倒在钱多多腿上打起呼噜,钱多多则收起原本捧在手上的书,替她遮住灯光。肖明隐附在随手抓住的一个中年大叔身上,接了一副蓝牙耳机专注地捧着手机斗地主。晏方思中途出去了一趟,带回一杯冲泡好的果茶递给沈歆解腻,因为她刚忍不住吞掉了一块脸盆大的枣糕。
只有韩夕恪守本分,时刻关注纪知云的动静,每隔两分钟确认他的状况。
纪知云睡容安详,若不是他的眼球转动,根本看不出他正在经历一场人生大梦。
大约过去二十分钟,他猛地从床上坐直身子,把周遭沉溺在自己世界里的一圈人吓一大跳。他睁开眼,迷茫地扫视众人,找到最为熟悉的面孔。
“沈……沈歆?”
冷不丁被点名的沈歆叼了半块桃酥,抖落一身瓜子壳趴到他床边,把嘴里的半块饼再掰一半递给他,“纪知云,你醒啦,请你吃饼。”想起他该有些变化,又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问,“你记起什么了吗?能正常说话了吗?”
纪知云愣了半晌,不明所以地接过小半块桃酥闻了闻,僵着嘴角捏在手中,而后才想起要点头:“谢谢你。”
沈歆见他不稀罕自己的好意,心里有些不高兴,“浪费粮食不是好习惯,你不要吃就还我。”
纪知云在她的热切注视下干咽了手中桃酥,捂着嘴疯狂咳嗽,气若游丝地伏到她跟前,“那边几位是?”
“哦哦,那两个小朋友叫做金来来和钱多多,是我的远房亲戚。戴眼镜的男人叫韩夕,是之前来过你家去的驱鬼大师。这个是我相公,我们有一次在火锅店见过的。”
纪知云随着她的目光一一望过去,与晏方思视线交集时的停顿略微长久一些,“你的相公?”
“嗯嗯,我们没有领人间的那个小红本本,但他的确是我相公了。”
晏方思抱着手臂,朝他挑起眉,用眼神告诉他:“你没机会的。”
沈歆分毫没有注意到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与勾心斗角,在介绍房门口那位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子时犯了难,她抓着头发搪塞道,“至于他,你就把他当作一个不重要的路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