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方思冷哼一声,把刀往身旁一搁,正拦在后面两个座位之间。他对纪知云恶语相向:“别对我家蘑菇动手动脚啊,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喝飞醋的男人特别爱斤斤计较。一路上沈歆不仅要小心照顾着晏方思的感受,还要尽可能地让纪知云开口说话,几乎心力交瘁。可情况不容乐观,如肖明隐所说,孟婆汤一入口,什么前尘往事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下了车的纪知云索性闭紧嘴巴不肯说话了,只瑟缩地躲在沈歆身后,局促不安地打量周围的一切。风声鹤唳,好似处处埋伏着想要暗杀他的敌人,偶尔响起的汽车鸣笛声都能吓得他大惊失色。
他们断然不能把这样一个纪知云送回他自己家,只得先安排他住在晏方思的据点。对此,晏方思直截了当地表达了他的不满:“我家又不是什么爱心收容所,为什么总是要塞给我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物?”
被归为奇奇怪怪的生物之一的韩夕诚恳地同他解释:“因为你家客房多。”
晏方思骂骂咧咧好一阵,还是心口不一地为纪知云收拾好房间,推着搡着他入住。
纪知云对陌生的环境感到十分排斥,他躲在沈歆身后,抓着她的衣袖死活不肯放。无奈之下,沈歆只能好言安抚着他,连哄带骗地把人送进浴室,找来钱多多伺候他洗漱。
钱多多将他清洗干净已是精疲力尽,把纪知云送回房间后,他站在门外走廊对沈歆说:“他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沈歆揪着手指,“我也不清楚。他忘记很多事,连同基本的生活技能也忘记了。”
钱多多沉思后说:“师父都告诉我了。我想如果是被孟婆汤洗去记忆,但至少肉身还会残存一点记忆,若是你们想帮他恢复记忆,可以从这个角度入手。”
沈歆点头,“我试试吧。”
客房门开着,沈歆轻手轻脚地潜进去,在离纪知云不到两米的地方抓起一个枕头飞过去。
枕头在碰到肩膀的前一秒被出人意料地单手接住了,坐在床头的纪知云抱着被捕获的枕头转过脸,不太明白她的用意。
他耳朵上剩余的圈环都被摘下,额前蜷曲的小碎发半干半湿地耷拉在眼睛上方,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种人畜无害的青涩。
沈歆忽觉自己好像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干巴巴地笑了笑,“我跟你闹着玩呢,没有想欺负你。”
他点点头,依旧没有开口的打算。
她蹲在他面前,双手撑着下巴仰头注视他:“纪知云,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可以跟我说说,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你记得的呀?”
纪知云静默无言地望着她,怀里的枕头被他折成两半,顶在肚子上。他捏着枕头的一角,倏忽抬手,往着她的方向去。指尖碰到了她的额头,极轻微地点在她的眉心。
沈歆眨眨眼,“你的意思是,你还记得我?”
纪知云没有回应,指尖自顾自地下移,沿着她的鼻梁描摹到她的上唇,而后轻轻地分开她的嘴唇。
她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怔愣数秒,“你做什么呀?”
“我……”他丢开枕头,急忙弯腰拉她,“对……对不起。”
沈歆借着他的力站稳,捏着他的两边脸颊扯了扯,笑眯眯地夸奖他:“你会说对不起啦,进步很大嘛。今天的任务姑且算你合格,时候不早啦,你该睡啦。”
她按着他躺上床,细心地为他盖好被子,刚想替他关灯,他忽然出声:“不要。”
想着大概是在冥界被吓得不轻,她点点头,帮他调低亮度,“嗯,你好好睡觉,不许踢被子。”
沈歆离开纪知云的客房,四下看了看,没见到晏方思。有段时间没听到他在耳边聒噪,她心里纳闷,摸着墙壁找去他的房间。
晏方思仅着一件薄睡衣,敞开两襟,负手立于落地窗前。
她瞧着他身姿挺拔,背影英俊,心中也欢喜,于是踮着脚靠近,趁他不留意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相公,你在看什么呀?”
他扯过被她扯下肩膀的衣襟,不让她看见胸口袒露,淡淡说:“我在看荻水。”
从他的房间望过去,几乎可以看全整个荻水镇。荻水本不是什么富饶之地,夜幕之下,灯火幽微。
他双手放在她肩上站去她身后,指着遥远一处:“那里是荻水镇的长明灯,从古至今都有神明守护明灯不灭。”
“上一代守灯的神明是穷神爷爷?那这一代呢?”
“这一代没有神明来守护。”他平静地叙述事实,“世人都说,‘老神陨落,新神无继,神道将衰。’到如今,依旧在位的神明已经很少了。”
她略微偏转过头。
他倾身,靠在她肩上,手臂圈着她,成一个背后拥抱的姿势:“他们不屑要我,我不是什么正经神明,用不着遵循神界的规矩。”
她说:“我要你的。”
他默了一瞬,收紧手臂,脸颊与她相贴,“蘑菇,我还以为你不爱我了呢。”
她不知自己如何表现得“不爱他了”,觉得十分冤枉。
晏方思拿鼻尖蹭着她的下颌骨,温热的鼻息纠缠着她:“那小子缠了你一整天,我气得恨不得揍他一顿,最好能不小心把他暗杀了,可万一事情败露又不知该怎么面对你。要想抑制住这种冲动,就必须强迫自己不看到他。”
他闷闷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被他紧紧环着,她费力地抬起手,摸到他的脸庞,抚了抚,“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啦。”
她给的回答戳伤了他可怜兮兮的自尊,他扁着嘴不说话了。
“但我不讨厌这一点呀。”他鬓角的发丝绕在她指间,竟有几分乖顺的样子。她的心也变得无比柔软,软成了一碗糖水,晃一晃就要溢出来,“我知道我的相公有许多小毛病,这并不影响我爱他。反而让我觉得,我们也可以是一样的,也可以靠得这么近。”
他捉着抚在自己面庞的手,把怀中的人转向自己。他低下头来,“其实……我们还可以更近。”
她被突如其来的靠近打乱了呼吸,脸颊在他嘴唇的触碰下不由自主地升温。她羞赧地侧过脸躲避,反被他衔住耳垂。
他托着她的腰,近乎让她双脚离地,重心全落向了他。
“你想不想与我做夫妻?”
“……”
“蘑菇?你想不想与我做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