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替她将家中料理得井井有条,就连院外的一小片菜地也打理得很好,并没荒废。院中的花开了,南云寻了个瓢来浇了水,又出门去看菜地,心中琢磨着要怎么谢桑榆才好。
两人是自小一块长大的手帕交,有些话倒是不必说,但南云还是想趁着在家中这两日,绣个荷包香囊什么的当做谢礼。可巧她这些时日在宁王府新学了个绣法,如今倒是能派上用场了。
南云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在菜地旁转了圈,又上前去将零星几根杂草给拔了。
“哟,”有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不是姜家妹子吗?你前些日子到哪儿去了,我竟一直都没能见着你。”
南云的动作一顿,直起身子来,随手将杂草扔到了一旁,拍了拍手上无意中沾到的泥。
不用回头看,她就知道这是马媒婆。
先前方家退婚后的那半年,马媒婆不知往她家跑了多少次,收了旁人的银钱,什么歪瓜裂枣都要往她这里介绍。她若是看不上,还会被嘲讽几句眼高手低,没有自知之明。
南云回过头去,不冷不淡地同她客套了句,也算是想起来上次见面时的事情。
那时马媒婆巴巴地上门来,说是有一桩好亲事要给她说,一问,才知道是镇上那位年纪都能当她爹的王老爷,想要让她过门去当第六房小妾。
她自然是没同意,直接下了逐客令。
马媒婆便恼了,嘲讽她既想要家中富裕的,又想要年龄相当有才学的,谈何容易?若是再怎么挑三拣四下去,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南云那时并没驳斥,她清楚马媒婆说的有几分道理,也没指望真能找着个那样的人来。
她那时并没料到自己会遇上萧元景这么个人,如今时隔数月再想那番对话,倒像是个预兆似的,委实有些好笑。
马媒婆被她笑得一头雾水,目光却是下意识地上下打量着南云。
较之刚开春时,她看起来略丰腴了些,不似先前那般清瘦,气色也好了不少。脸上那病态的白褪去,未施脂粉,但脸颊却显得红润了些,露出的肌肤也是如玉脂般。
泼墨般的长发拿了根发簪随意绾着,额前有些许碎发垂下,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慵懒。
天青色的春衫将她姣好的身形勾勒出来,腰间不盈一握,玲珑有致,让人移不开眼来。
马媒婆常在十里八乡走动,也算是有见识的,怔了下,随即认出这衣裳的料子来。
那是近来京中时兴的料子,从江南大老远运过来的,价钱贵到令人咋舌,量还很有限,若是没门路是很难弄到的。她前几日到王老爷家时,见大夫人身上穿的那件衣裳就是这料子制成的,听府中下人议论说,这还是夫人辗转托关系花了高价,才买回来两匹。
马媒婆盯着南云愣了会儿,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堆出个笑来,语气不自觉地好了许多:“妹子近来到何处去了?”
南云自然不会同马媒婆提自己的事,只客套地笑了声,避重就轻道:“的确是月余未见了。”
说着,她便转身进了院中,打水来洗手。
上次见面的时候,南云已经算是同马媒婆撕破了脸,如今倒也不在乎她高不高兴,直接将她撇在了那里不管。
马媒婆脸色微变,但却并没离开,而是紧跟了进门。
像她这样当媒婆的,最重要的就是脸皮要厚实,不然怎么能若无其事地扯谎诓人,又怎么能同人拉关系套近乎?她就跟没事儿人似的,热络地追问着南云近来的去向。
南云慢悠悠地洗着手,又扯了帕子来擦干净,将她的话当做是耳旁风,间或不疼不痒地敷衍两句。
若真是让马媒婆知道了,以她一贯的作风,只怕过不了多久,这左邻右舍就都会知道了。南云虽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但仍旧不想被旁人当做谈资。
马媒婆说得口干舌燥,都没能套出半点有用的消息来,算是傻了眼。
她见南云这么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才总算是打了退堂鼓,甩了甩手帕,同南云笑道:“这世上可没不透风的墙,你虽不肯说,但我就不信打听不出来。”
南云已经将院中的东西归置妥当,听了她这话,微微一笑:“随您怎么想。”
临走前,马媒婆又瞥了眼南云那衣裳,方才转身离开。
情事之外,南云都还算得上是个敏锐的人,她早就注意到方才那会儿功夫,马媒婆能往她这衣衫上瞟了好几次,心中多少也有了点数——想来是这衣裳的料子贵重了些,马媒婆觉着惊奇,便忍不住想要打探打探她近日的去处。
南云抬手抚了抚衣袖上的暗纹,想起先前的萧元景给她这衣裳时的情形来。
那时刚从西山行宫回来,晌午到了王府,萧元景便令人备好了只兔子,下午亲自给茜茜送了过去。他这个舅舅当的还是很合格的,一直记着先前承诺茜茜的事情,早早地就让人准备了。
南云并没跟过去,她身体原就有些不适,一路车马劳累,回去时候没等吃饭便想要歇息了。
她一日三餐时常是不按时按点吃的,大都随着心情,旁人看了偶尔会劝上两句,她次次含笑谢了,但转头就仍旧还是这个样子。
只不过萧元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南云被他按着在那里陪着吃了顿午饭,方才得以回房去。
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许久,醒来后发了会儿愣,便又溜达去小厨房,要了点新鲜的菜叶,来喂自己那只傻兔子。
几日下来,这兔子也同她熟悉了许多,不似先前那般怕人,至少再被摸的时候不会装死了。
南云坐在廊下,拿着菜叶子一边喂一边逗着兔子,也算是自得其乐。
结果好不容易喂完了,一回头,就见着萧元景在不远处看着,也不知是何时回来的,又看了多久。他就那么含笑站在那里,倒也不嫌无趣。
“王爷何时回来的?”南云站起身来,不自觉地将手背在身后,“怎么也不说一声。”
萧元景笑了声:“我看你逗它有趣,又怕吓着你俩,便没出声。”
说着,他将手中拎着的包袱随手扔给了南云。
南云不明所以,随即问道:“这是什么?收进库房,还是放在书房?”
萧元景将那兔子从笼中抱了出来,漫不经心道:“送你的。”
“送我?”南云有些意外。
她没顾得上问这是什么,就听萧元景又问道:“这兔子叫什么名字?你可想好了?”
被这么一打岔,南云也顾不得去看那包袱里是什么,一本正经地琢磨起萧元景的问题来。她在傻兔子那雪白的毛皮上摸了两把,提议道:“叫它雪团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