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和才还未反应过来,左肩忽而一痛,一枚燕喙般的短镖便扎破衣物,打进肉中,他下意识惨叫一声。
人群中忽有人叫道:“燕鸣镖!”
随着这声叫喊,后屋的窗框四扇被撞破三扇,屋中之人全没了。
这些人中,一半是出去看热闹,顺便看在贺铎风的面上,认了李敛这个朋友,一半是追着看热闹的,真心认了李敛这个朋友,要给她报这个仇。
屋中刹那空下来,贺铎风却没有走。
从袖中掏出五十两的银锭,他搁在赌桌上,对呆愣的詹呈一拱手道:“詹掌柜,实在对不住,这点银子聊作补偿。”
詹呈忙道:“不必了贺大哥,你千万别客气,你要认我这个朋友,银子就拿回去。”
贺铎风还要言语,詹呈抬手一挡,见了他面上的表情,贺铎风笑一笑,将银子收了回去。
他转头又道:“七娘,中了燕子楼的镖不是小事,眼下这位公公又已替你挡了一道,你快放开人家。”
张和才立马道:“是是是!说得是!你这杀千刀缺良心的!使我给你挡灾,快放开!哎哟……”
李敛听了他的话轻笑一声,没有言语,只撒开了掐住命门的指爪,推了他一把。
咳嗽着踉跄两步,张和才摸着自己的喉咙,转身眉一竖就要找茬,可不待贺铎风上前为他看伤,外间燕啁啾忽而又起.
来人似是忌惮屋中余人的功夫,长短镖接二连三,以前所未有的破空之势打了进来,之前的镖从西而入,只这次却是东南。
李敛面色微沉,展臂一揽,张和才的脖子就又不是自己个的了。
左抓后背右掐咽喉,张和才晕头转向间又给李敛结结实实挡了两个,疼得嗷嗷直叫。
“嘿——你娘的!你、你放开我!”
贺铎风一个大鹏展翅跃向空中,刚猛内息沉发,两掌推开三枚镖,探指刁住一枚,道了声:“七娘,头先来人是调虎离山,此镖才是着重,我去捉他,你注意自己!”旋即一声沉喝,身影如鸿鹄般再度高展,提气飞掠了出去。
张林詹呈吓得比着墙角站住,大气都不敢出。
此间贺铎风一走,檐瓦上没片刻便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朝上望一眼,李敛暗道不好,冲詹呈低低道:“我不便久留。詹掌柜,此番叨扰了。”话落轻功提气,影子般贴地掠出去,揪着张和才便朝北奔逃。
已替她挨了三镖,张和才认了,可这小娘还要揪他走去不知何地,这可他妈太窝心了。
疾风之中张和才尖声道:“哎,放开爷爷!哎你带我上哪儿去啊?!哎——!”
李敛腾出手来一把捂住他嘴,奔逃中竟还能笑。
她轻声笑道:“公公,再不噤声,你可就成筛子了。”
随着她的言语,后方两条紫影远远起落,燕啁啾声再起。
张和才吓得立马闭嘴。
李敛心知先前两拨人俱是障眼法,追她这二人才是要员,故紫影现身刹那,她立刻从大道打了个转。
奔入青砖窄巷疾行片刻,李敛提起上了个矮檐,飞踏过千家万户,顺手偷了件女罗裙,她寻到一处废院,跳墙而入。
院子并不大,久不住人,门前地上一层灰。
李敛方要入内,见了地上的灰身形一顿,转而去推了半启的窗,自先跳进去,又将张和才拖进去,转身掩起了窗。
朝上瞅了一眼,李敛按住张和才的口,示意噤声,揪着他进了内室。
里间似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闺房,家口匆匆而走,未及收拾大件,衣柜床榻,桌椅板凳皆余。掀开榻上纱帐,李敛把张和才推进去,二人隐在其间。
张和才身中三镖,疼得满头是汗,要不是惜命,他早就吆喝出来了。
昂首静听了片刻,李敛垂回双眼,她此时与张和才对坐于榻上,稍倾身,李敛在张和才耳畔低低吐出一个字。
“脱。”
张和才惊的疼都忘了。
“甚——唔!”
李敛一把捂住他嘴,眯了下眼,低声道:“张公公,你若想血尽而亡,我不逼你活。”
话落松开手,解开外袍对襟,抽掉扎腰,自脱起衣裳来。
在宫里伺候娘娘沐浴是一回事,现下却又是另一回事。
张和才紧攥着自己的前襟,脸上带了颜色,眼直勾勾地看李敛脱去外袍,只余中衣,兜头套上那件女罗裙,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裹。
打开包裹,李敛拿出只草标来,去草绳挽发簪。
她和目瞪口呆的张和才对望一眼,视线打量过他紧攥衣襟的手,低低笑了一声,接着侧过身,双手伸去颈侧倒扒,刺啦撕下张极薄的面具。
张和才立时瞪着眼双脚蹬了几下,离李敛远了几分。
那薄皮面具下露出一张新面孔来,鼻高眸陷,睫羽甚长,带着八分漠北风沙,只有个头身量显出了那两分烟雨江夏。
“这——”字方出口,他立刻压低声线,用气音道:“这不是你真脸?”
李敛将那团皮搓在一起,收入袖中,抬眼笑道:“不是,这张不是,现在面上的亦不是。全不是。”她笑时深陷的双眸便微弯起来,显出三分残忍。
看着她从包裹里取了张新的容颜贴在面上,细细抹平,张和才稳稳心神,心道怪不得宗仁那帮小子寻不着她。
心中有火,张和才撇撇嘴,讥讽道:“就算不惧人认出来,你这小娘也忒没廉耻,当着男人面就换衣裳。”
“……”挑了下眉,李敛笑岑岑道:“自然不比贞洁烈女张三爷,宁不要命,也不脱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