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将军叫你呢!听不见么?”
“属下在!”沧澜的身体在林熙面前站的笔直如松,十分配合。
“姓名,性别,年龄,出生时日,父母家族,都报上来,本将军只问一遍。”她严肃的问道。
眼前,浮现起十年前liuwáng的路上遇见沧澜身后的情景。
那时候的沧澜,比她和莫念都大,但表现的极其沉默寡言,唯有在危险的时候,默默地站出来保护在他们前面,他们彼此陌生,但是又相互信任着。
“我叫沧澜,是个孤儿,父母都是漠南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曾经的沧澜如此回答,那蹩脚的谎言,竟然骗了她整整十年。
“属下,姓阮,名沧澜,取揽尽沧海,波澜不惊之意,如今二十七岁,生于隆兴十九年腊月十九,父亲……阮家阮寒空,母亲楼家楼暮云。”
时隔二十七年的兄妹重逢,他重新缓缓的,认真的回答,每一个字都回荡在林熙的胸口。
林熙笑着落下一行清泪,温柔而明媚:“真巧,我和你一样,我们都姓阮。”
“沧澜……这个名字,的确不能出现在阮家啊。”她低声呢喃,一语中的。
阮阡陌这个名字,何其卑微,何其坚韧,何其不争,阮家甚至没有了男性后代子嗣,即使已经如此不争,都要被人害得灰飞烟灭。
沧澜,揽尽四海,包含了爹娘对他的期望,却不能冠以阮的姓氏。
“为什么,要骗我这么多年?你知道吗,我这些年多想阮家还有一个人存活在这世上,能让我知道,我不是孤单一个人。”
“我以为,你此生都不会知道我的存在。”沧澜沉默了片刻,沉重的回答。
“我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世上。隆兴九年的时候,那是爹和娘成亲的第一年,父亲就要奔赴漠南统兵,抵御蠢蠢欲动的南疆,母亲无法放心他身上的旧疾,同样奔赴战场,于是,才有了我,因为身份特殊,军中无人知道。”
“娘随军一年多,最终在军中生下了我,却在得知是男孩的时候,万分无奈。”
“阮家,怎么能有一个男孩?”沧澜苦涩的反问。
“当时正是太祖晚年,太祖膝下只有先帝一子,退位让贤已经是早晚的事情,他本来和爷爷是结拜兄弟,但在那时候,太祖对阮家的猜忌达到了顶峰,连当时还只是王爷的先帝都暗中调查着阮家。只有一点让所有人放心:阮家三子战死两子,就剩下小儿子阮寒空还活着,新婚燕尔,若是生下一个男孩,阮家的灭顶之灾,或许会提前十六年。”
“因此爷爷和爹,一起瞒下了我的身份,并且从未面见过世人,爹说过,就当,他没有这个儿子。”
林熙听着,拳头缓缓地缩紧着,眼中充满无奈和悲痛。
“所以,你一出生,就一直在漠南……当一个孤儿吗?”她颤抖着声音问道,忧伤溢出眼底。
“不,我虽然在是在漠南出生的,但被娘带回了墨都,当时……爷爷创建了琼花楼,我从小就和琼醉一起长大。”沧澜说着,沉寂的看了一眼琼醉,眼中虽然还是一片漠然,但不经意间,泄露出一抹柔情。
“好啊琼醉你居然,不告诉我!”林熙盯着琼醉,忽然愣住。
雪白的长裙如天边皎洁的云朵,映衬着琼醉妖娆柔美的面容,她笑中带泪,眼中闪烁着灼灼的泪光,更蕴藏着万千让林熙惊讶的情愫。
她,不会看错的。
琼醉竟然和沧澜是青梅竹马……
她这个便宜哥哥,如今视琼醉这充满爱意的眼神于不见,就是一根木头!好像一点也看不出琼醉眼中炙热的感情。
琼醉的心,好像随着沧澜的话,而回到那十多年前无忧无虑的岁月。
“我长大一些之后,就随着爹一起在漠南领兵,当他手下的小兵,直到……十一年前,桑淦城。”
“爹,到底是如何死的,你告诉我,完整的,一字不差的告诉我。”林熙的声音低沉压抑,仿佛是从胸腔之内传来,她幽黑的眼瞳如同蒙上了一层血色的雾气。
“你知道吗……我一直猜测,爹,是知道自己会被自己的手下背叛,甚至,他当时是心甘情愿,万念俱灰的去死的。”
沧澜沉重的说道,眼中亦是猩红一片。
“当时,南疆的人连续一个月内大战小战不论输赢,都比起之前机谨太多的时候,爹看已经觉了不对劲,也猜出了阮家军中有卧底,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爹唯一做的,就是让我走,让我回墨都,回阮家,好好的保护好娘和你,和爷爷……直到他将我送走的第二天。”
“他不知道,我根本就没有走,我不放心他,我看见他居然在吐血,一个正直壮年的将军在吐血,我知道他一定有什么东西在瞒着我。第二日,我徘徊在桑淦城外,亲眼看见了父亲的尸首,而那时候站在桑淦城城墙城墙之上的,是父亲最信任的手下,阮家军副统领周宗。”
十一年了,林熙虽然派人暗中前往桑淦城无数次,却始终,没有勇气踏入那里一步。
桑淦城在漠南和云州漠地的边缘,离翰沙城不远不近,即使如此,她仍旧没有去过一次。
林熙无法想象,当沧澜亲眼看见父亲尸身的时候,内心又有多么绝望。
“后来,镇守漠南的阮家军群龙无首,南疆军队趁机而入,大破云州十三座城池,阮家军有的被墨都来的人除掉杀害,有的被南疆人残忍杀害。周宗,也早已随着乱军被杀。”
“线索,从此以后就断掉了,”林熙淡淡的说道,“我这些年所查明的,也是这个死去的周宗。”
林熙的记忆里,对周宗也有一个模糊的印象,是个身材魁梧高大的中年身影,也曾笑容满面的将她举起,让她叫周叔叔。
阮家军上下十几名重要的统领,即使是亲眼所见的沧澜也无法确定,阮寒空真的就是周宗杀害,还是说周宗也不过是一个替死鬼,真正嫁祸他谋逆,从漠南上书给先帝的人,到底是谁呢?
谁,又能模仿阮寒空的字迹,和南疆交流甚密?
恐怕,除了接到密信已经死去的先帝,没有人会知道。
“线索总会有的,杀人,总是会露出马脚,”沧澜从记忆之中挣脱出来,温和的说道,“我……属下相信将军,总有一天会查出当年的真相!”
太温和的让他的表情有些窘迫,他索性一脸冷漠坚定的自称为“属下”说道。
“新的一年,总是要做一些新的事情,既然澜哥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本将军就不客气了。”
林熙沉沉的深呼吸,平复了内心,淡然的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是阮家人的?十年了,我有什么马脚露出来吗?”
林熙沉默不语,她能说,是墨玦的暗示让她有所怀疑的吗?甚至,她怀疑墨玦知道沧澜的身份,比她知道的还要早很多,而沧澜之所以见到墨玦就浑身不自在,恐怕也是被墨玦所威胁。
“淮州的船上,你抓阮北北的时候,本将军在暗处看到了。”林熙只肯承认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