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花楼如今连五百人都凑不够了吗?本将军可以让启宣给那六百人动手脚,让他们在牢房中就精疲力尽……我真的,不想放过他们。”林熙的手不由自主的握成拳,声音有些低沉,眼底掠过一抹狠辣。
冰敛般的双眸微阖,看不清眼中的色彩。
“不可!启宣可以做一个手脚,能做两人,要流放的可是六百人,更是太祖的旨意,若是出现缺漏,你不止是违抗圣旨,更是违抗太祖。”沧澜冷漠醇厚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皱着眉,极力克制着自己心中同样被挑起的恨意。
他何尝想放过那六百人?
他隐约之间已经猜出了林熙的内心。
“那你告诉我,阮家的仇,难道就不报了吗!”林熙的声音骤然尖锐起来,她冰冷的注视着沧澜,眼中的火焰狠狠的灼伤着沧澜的心。
“你……你知道吗?”沧澜缓缓开口。
“知道什么?”她盯着沧澜的眼睛,两双相似的寒冽眼眸对视着,她一字一句的问道。
“阡阡,你还是很任性,可是你任性起来,才是我最骄傲的妹妹。”
沧澜的声音很温和,又有一丝仿佛被烟熏了般的沙哑,在岁月的余韵之中深沉响起,好像经年的陈酿,越醇厚迷人,更像是亘古不变的温暖,一直默默的守护在原地。
他说,她是他最为骄傲的妹妹。
林熙在听到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已经红了眼眶。
琼醉愣在原地,她也没有想到沧澜竟然就这样的承认了。
“哥……”林熙忍着眼中翻涌的泪水不落下,所有心中积压的情绪都在叫嚣着,那对沧澜的不满和不解,在“妹妹”这两个字出现的瞬间,烟消云散。
这是血脉的力量,是在这个本以为孤独的世上,重新拥有希望的温暖。
即使她早已知道了沧澜的身份,但是到此刻他亲口承认的时候,她仍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这个陪伴了她十年的人,是她的哥哥啊,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她仅仅说出一个字,已经被沧澜揽入怀中。
猩红一片的眼里,一滴滚烫的泪水滑落,她反抓住沧澜的手臂,一只手颤抖的抚上他的面容,他高挺的鼻梁,俊美的眉眼。
“为什么……为什么啊!”那只从来舞刀弄qiāng的素手,如今好像有些过分的纤细柔软,让琼醉猛然想起,林熙,也只是个十九岁的女孩。
林熙说不出自己的心中是什么滋味,怨愤,悲伤,痛苦,喜悦……她没用什么力气的一下一下捶着沧澜的胸口,沧澜含笑着,笑中泛着泪,身体一动不动的被她捶打。
许久,沧澜伸出一只厚重的大手,轻轻地覆在林熙的丝上,掌心温暖。
“阡阡,这些年,苦了你了。”
一句话,将林熙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再一次无法抑制的涌现。
林熙从沧澜怀中挣扎出来,怔怔的盯着沧澜的脸,眼睛红的像个兔子。
“你说,我是不是极愚蠢?为什么你在我身边待了十年,我一直觉得你有眼缘,怎么就没现你长得和我,和父亲都很像?”她终于声音颤抖的开口道,语气有几分懊恼。
“阡阡怎么会蠢,你在属下的心中,永远是天底下最睿智的……小女孩。”沧澜温和而沉静的说道,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属下?你现在还自称属下的话,那就属下吧。”林熙默默翻了个白眼,心中的郁结和悲伤终于少了一些,她才极其认真的继续问道,“沧澜……或许,我该叫你,阮沧澜?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身份,为什么?你难道是我爹背叛了我娘,和外面哪个女人生的私生子?”
林熙的话听起来有几分恶毒,她刻意的把自己放在一个锐利的硬壳里,宁愿刺伤他人,也要保护自己。
她太孤独了,也太害怕这个来之不易的哥哥,只不过是一场新的噩梦。
沧澜清冷的眉宇舒展,掠过一抹戏谑,语气很是认真,煞有其事的开口:“是啊,我是镇远大将军阮寒空和军中一个侍女的儿子,所以一出生就被寄养在外面……”
话音未落,沧澜就看见林熙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更加嫣红,好像要滴出血来。
眼眶之中,晶莹的泪水在不住的打着转,似乎随时都准备滚落下来。
沧澜瞳孔微缩,他一下子慌了,手忙脚乱的找着什么东西给林熙擦眼泪,慌乱到左顾右看。
面前伸出一只素白的玉手,琼醉将一方手帕递到沧澜的面前。
“谢谢。”沧澜万分感激的接过,一句有些生分的谢谢换来的是琼醉黯淡的眼神,只是他没有在意琼醉,而是面对着这样的林熙,不知道该怎么好,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我错了……将军,属下错了,属下有罪,我真的错了,哥错了!阮寒空怎么可能背叛娘!”
“爹只有一个妻子,那就是娘,阮沧澜只有一个生母,那就是楼暮云!”
“没有侍女,是哥在胡说八道!你打我吧,要么,再把我揍一顿吧,只要你心里好受一些,别哭啊……你别哭……”
“谁哭了?”
林熙抽了抽酸涩无比的鼻子,破涕为笑。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手足无措的沧澜,同样,沧澜也没有看见过这样悲伤的令人揪心的林熙。
不,应该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林熙在他面前,就再也不会展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了。
幼时候,他虽然陪在她的身边,但一个月总是有半个月,林熙是在漠南的平南王府之中度过的,花无岸成为她的师父,对她说:若想报仇,若想女扮男装,那就要做到最好,比男子还要好。
每一次她回到军营,都伤痕累累,疲惫不堪,沧澜却没有任何资格去过问。
而那个唯一让他的妹妹心中想着,他能够主动关心她的莫念,却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仇恨里,从未在意那小小的女孩内心有多么悲凉孤独。
他见过她哭,见过她像是奄奄一息的幼兽舔舐着自己的伤口,然后一颗柔软的心变得坚硬如一块石头。
他心痛万分,仍无能为力,她痛苦,他比她还要痛苦。
让那些狗屁的训诫和阮家人的使命都见鬼去吧!他要好好的保护着他的妹妹,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要给她想要的一切,放在心尖上去宠爱!
“阮,沧,澜?”
林熙定了定神,一字一顿的唤道,语气很是严肃认真,好像刚刚那个泪眼朦胧的少女,都只是两人的错觉。
阮沧澜,这个名字比阮阡陌,可是要好听的很多,爹,娘,你们可真是偏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