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自己是主帅也是一样,如果讲道理有用,还要军法做甚?
事到临头怕也无用,虽说跟了徐乐那么久,可是总归是学不会他那种不知怯惧为何物的气魄,就只能见步行步,再不行就主动认错求徐乐从轻发落。
好歹现在是用人之际,总不会真把自己砍了吧?
军帐内气氛很是凝重,除了宋宝之外,乙字新城内有头有脸的军将基本都被召集过来,帐内满都是人。
徐乐此刻已经卸去沉重甲胄,只穿着锦袍,脸上汗渍未干身上血腥味浓烈,杀伐意味扑面而来,那双虎目看向谁,谁就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对视。
哪怕是那些口口声声号称也是徐家闾子弟,和徐乐也是旧相识的,也都不敢大声呼吸。
偌大军帐气氛凝重,落针可闻。
徐乐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来回扫视几遍,这才缓缓开口:“这几日辛苦诸位了。
自我玄甲成军以来,恶战苦战不知凡几,能立于此地者,都曾在鬼门关前转过一遭。
可是像这等窝囊仗我们不曾打过。
不光是你们心里有火,我这个军主一样窝了一肚子火,不知道找谁去撒。
若是此刻能寻到李密踪迹,我早就带着大家冲杀过去,打他三百马槊才解心头之恨!”
众人听得出徐乐心中恨意,也都没有搭腔。
大家都有恨,却也都不好说。
毕竟心里都明镜相仿,这恨意虽然不能说和李密无关,但所占比重非常有限。
可是心中真正恨得那个人,又不能提起他的名字,如鲠在喉却得强自咽下。
不但自己不能说,他们也不希望徐乐说出来。
好不容易刚过几天好日子,为了赌这口气毁了一切,不值得……徐乐停顿片刻,继续说道:“今日之事列位也看得明白,某与韩家兄弟还有步离,四个人便杀散了他们两处军阵数百兵马,连那两架尖头驴也被截下。
若是咱们玄甲骑全军尽出,他们可能走脱一个?
想必你们心中也有同样的疑虑,不知为何不许你们出阵。
咱们玄甲骑本应是野战争锋铁骑撞阵的雄狮,为何做起这守营勾当!你等心中,是否有这些言语要问?”
军帐内继续沉默。
过了好一阵,一名军将终于开口。
本是个七尺昂藏,这时候却显得很是腼腆,说话得声音既低,言语也是断断续续:“乐……将主,咱不是那个意思。
你的本事咱心里都有数,不让出战肯定是有你的道理,只是当时那情形你也看到了,若是放尖头驴过来,咱的军寨可就要吃亏。”
“是啊,咱这也是没办法。”
“他们是摆明了和咱换命,咱放着脚力不用,就那么在墙头上和他们对着拼,这不是随了人家的心意?
当日老太公说过,打仗的时候就要和对手拧着来。
他想让咱做啥,咱就偏不让他如意。”
徐乐并没有发火,反倒是感到些许欣慰。
说话得几个,无一例外都是徐家闾出来的老臣,而李世民那些锦衣家将出身的军将全都低着头一语不发。
爷爷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徐家闾的子弟不但练就了满身本事,更铸就了一身铮铮铁骨。
在军中服从军令天经地义,但是不能因此就把自己看成是将主的奴仆,更不能不辨是非黑白,成为将主手中提线傀儡。
战场上服从军令无话可说,可是战场之外一样有自己的心思,更有胆量据理力争,这才是顶天立地好男儿所为!如是只有我徐乐敢说李渊不是,我手下的军将却不敢说我的不字,那我又和那些门阀有何不同?
等几名军将说完,徐乐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看向宋宝:“铁飞燕,你有什么话讲?”
宋宝尴尬地一笑:“某……某这点本事乐郎君还不知道?
无非是韩大不在,替他看守门户而已,哪里有什么话讲。
我就是看着那帮混账推了尖头驴出来,担心那玩意毁了咱的军寨,又看那几个毛人,根本不堪一击,所以才下令出战。
不管怎么说,总是违了乐郎君节度,某代行军令之人,责罚自然由我一力承担与他人并无牵扯!”
说到此处,宋宝叉手行礼,摆出一副悉听发落的模样。
徐乐摇摇头:“你还是没明白。
我的军令不是为了让你们缩头挨打,而是为了保全玄甲骑的元气!你想不明白这点,确实是该罚!”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众位心里有数,今日营中这八百儿郎,乃是我玄甲骑精华所在。
每折损一人,就是折损我们一分元气。
再者我们身为客军,全靠武力才能立足。
若是吃了大亏,就是王世充那边,怕是都敢跟咱们掉脸色。
咱们不是要当缩头乌龟,可是该谨慎的时候也必须得谨慎!我且问你们,就今日那些步卒,可堪我玄甲一击?”
众人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