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气是早晚的事,但是不可因为私怨坏了公事。”
徐乐语气平和声音也不算大,但是帐中众人听了这句话,心头都为之一震。
“咱们在徐家闾的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在云中又是什么日子,大家想必都不曾忘。
如今这好日子怎么来的,咱们心里也有数。
男儿汉富贵马上取,滚冰卧雪忍饥挨饿都是武人家常便饭,若是只知享受不能吃苦,在这乱世中非但不能立足,怕是连性命都无从保全,你们说是也不是?”
徐乐说话间目光扫视众人,自韩约以下逐个扫过去,所有军将并无一人敢与徐乐对视。
众人都低下了头沉默不语,宋宝更是乖乖站回原位,整个军帐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大家这段日子过得太过舒坦,难免生出骄纵之心,这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身为战将便不是常人,更不能由着人之常情自己放纵。
否则,骁果军就是前车之鉴!某在江都时,见过他们的手段。
论及武艺气力,骁果军将并不逊色于咱们的儿郎,论起战阵手段,他们也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若是论起兵马数量,就更不是咱们这区区八百骑所能比。
就是这么一支精兵,都被瓦岗军一口吞下。
咱们又凭什么狂妄?
凭什么自认为天下无敌?”
徐乐的声音渐渐高起来,帐中诸将的头则越垂越低,徐乐继续说道:“要粮草要甲杖都不算过分,不过都要记住一句,先打了胜仗再说!就算是商贾都知道看货付钱,咱们什么货都没拿出来,就要人家付账,天下间可曾有这种道理?
只要打几场胜仗回来,还怕没有粮草?
还有谁敢卡咱们的喉咙?”
帐中不复再有言语,过了片刻,韩约第一个开口:“郎君所言不错!咱们有志气的,就去杀几个对头!拿着人头光明正大去讨自家粮草。
总不能让郎君低三下四,跑去建成的帐前去说小话!这笔账且先记下,将来自有郎君为咱讨还!你们且想想看,自玄甲骑成军至今,郎君可曾让咱们吃过亏?
又几时让咱们受过窝囊气!”
小门神乃是天生的粗喉咙,这几句话吼出来满帐回音,众人虽然没有言语,但是不少人都渐渐抬起了头,双眼也重新恢复了光芒。
徐乐冷眼旁观,心中也自欣慰:玄甲骑的锋锐还在,自家的兵马就不至于被人打倒。
其实徐乐心中何尝不是窝着一股火气?
这一路行来,自己和建成如同路人,谁也不和谁交谈,这绝不是先锋与主帅应有的态度。
他也很清楚,就算自己拉下脸去向建成讨要军需,对方也不会见自己,更不会把军需拨发下来。
说到底,他就是铁了心要看自己和玄甲骑出丑,自己又怎会随他的意?
不过比起钱粮,徐乐更担心的还是自家兵将。
玄甲骑日子过得太好,已经许久不曾吃过苦,很容易失去那股锐气。
一支精兵若是没了锐气,又能剩下什么?
何况这次面对的可不是等闲之辈,而是一块前所未有的硬骨头,就更是容不得半点大意。
这些战将在自己面前发牢骚,固然是因为这口气咽不下,和近几日遭遇的战事也脱不了关系。
按说眼下自家兵马还没到战场,潼关也在李家控制之下,这段行军应该平安无事才对。
可是这几日里,大军始终不得太平,每天都会和瓦岗军发生接触。
潼关天险大军难以通过,可是关口附近得山中自有小路,小股轻骑可以利用道路潜越。
这些瓦岗军的游骑,应该就是从小路潜入关中,偷窥李唐大军动向。
能够从潼关守军眼皮子底下溜过,又能在苍茫群山中穿行驰骋已属不易,更难的是,他们还有能力有胆量和自己的兵马较量,这就更让徐乐从心中对这支兵马生出戒备。
自出世以来徐乐见过的精兵强将不在少数,更在江都与天下第一强兵亲自较量过,不至于被一支新出现的军伍所震慑。
但是徐乐必须承认,瓦岗军身上那股子蓬勃朝气乃是其他各军所未有,甚至于让自己依稀看到了玄甲骑的影子。
他们不惧强敌敢于死斗,又不是胡冲乱打只凭血勇,反倒是机动灵活扬长避短,不但敢斗更是善斗。
运用自己善于骑乘更有大量马匹的优势,和自己的兵马周旋。
玄甲骑善长的墙式冲锋,在崎岖山路上难以发挥,靠着玄甲军将个人的技艺,又很难抓住对手。
是以这几日虽然自己总能成功驱逐敌人,但是斩获极少,相反倒是消耗大量的精力。
这种仗最是让人气闷,自己手下军将的怒气有一半也是因此而来。
徐乐甚至可以想到,之前骁果军和瓦岗军交锋时,肯定也饱受过这种战术的袭扰,那些惯于阵战不善权变的骁果军将多半也和自己麾下这些人一样怒火中烧,急切地想要抓住瓦岗主力一决雌雄,结果就是全军覆没。
前车之鉴不可不察,自己绝不能走上骁果军老路,更不能轻视面前的瓦岗军。
虽然身后有李唐六万大军,但是到了战场上,这支大军能否指望的上着实难说。
自己真正能依靠的,就是自家这八百骑,自己就要靠这八百骑战胜瓦岗、踏平骁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