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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华 第261节(2 / 2)

她很清楚,杨广那一刀斩下的绝不只是一个宫娥的首级,更是宫中内侍宫娥对于朝廷的最后一点忠心。有此前车之鉴,那些苦心栽培笼络的密探,怕是不敢再送消息入宫。就算有,最多也是些无关宏旨的琐碎,真正得要紧消息没人会冒险传递,更不会有涉及到大逆不道谋朝篡位的要紧事。天子这次真成了耳聋目盲的孤家寡人,于外间种种变化一无所知,外面那些反贼的动作却不会因此有所收敛。照这样下去,自己夫妻怕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深知前朝旧事,更知道武人如何靠着刀剑弑君篡位的萧后,不禁为自己和杨广的命运担忧,更担心江都城内杨家子弟尤其是自己子女的安危。饶是其城府过人,一时间却也是心慌意乱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劝说杨广。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如何安葬一个宫娥,更不是想着怎样酬功赎罪,而是要想想怎么保全性命。

却听杨广叹了口气:“梓潼心中定然怪朕行事荒唐,不该随便杀人。你放心,朕不怪你。梓潼乃是妇人,不知军汉心思,把他们当作庙堂诸公来对待难免有所差错。朕少年时便在军中厮混,与那些军将打老了交道,更是几次带兵出征,论及对军汉心思的把握,梓潼远不如朕。那些人心思纯粹行事莽撞,全凭着一腔血勇不顾其他。为了主将恩义又或是袍泽情分,便敢把天捅个窟窿!司马德戡那些鼠辈平日于军中素有人望,身边不缺愿为之效死的血性汉子。朕若按你所想厚赏宫娥传旨拿人,司马等人必然做困兽之斗。到时候互相呼应彼此为援,江都城内立刻就有一场大厮杀。这样的厮杀,折损的都是大隋将士,于你我又有何益?”

萧后心中对丈夫的说辞并不认同,可是终归也不敢直接顶撞,只好说了一句:“圣人!对待乱臣贼子姑息养奸绝非上策,况且那几个贼人旦夕便要生乱,此时不可投鼠忌器!”

“梓潼所言有理,不过那宫娥的话你也听到了,他们并非窦贤可比。杀窦贤只是杀一人,不足为患。这三人各自都有朋党,又在军中广有心腹,绝非好相与。朕此时下旨拿人,势必牵连无数。不知要拿多少人,杀多少人。这些人羽翼已成,不再是散兵游勇,此时处置稍有不当,顿时便要大祸临头。对付他们不可力敌只能智取。朕斩杀这名宫娥,就是缓兵之计。且先稳住他们,再徐徐图之不迟。况且只杀他们几个,又能济得什么事?”

他沉吟片刻又说道:“梓潼你是个聪明人,想想看,这等大事又岂是司马那几个人做得了的?倘若背后无人指使包庇,朕就算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有这份心思,更没有这份本领。这几人不过是推出来的刀,背后持刀之人,才是我们最大的对头!朕此时杀了司马几人,那幕后主使便可在军中散布谣言动摇军心,用不了多少时日江都城内便会出现上百个司马。朕这个时候杀人,就是帮了这小人的忙,这种事又如何做得?”

萧后皱眉道:“能闹出这等祸事的必不是等闲之辈,拖延越久他们筹备越是周全,圣人再若姑息,只怕其养成气力更难铲除。”

“不是姑息,而是不能妄动。如今迁都在即,万事求稳,不可为了些许宵小误了大事。再说如今关中为李渊所占,四方又有盗贼横行。荣国公虽然打了几个胜仗,可是江淮的贼盗依旧猖獗。这时朝堂之上,不宜再起干戈。那位幕后主使自然该杀,可眼下还不是杀他的时候。朕念着他爪牙可用,还要让他再为朕效力几年,等到迁都事毕诸事顺遂,朕再寻他算账不迟!”

素来行事毛躁好大喜功的天子,竟然难得地露出谨慎之意,让萧后心中也大为惊讶。两人夫妻多年,萧后见过杨广的狡诈残忍,也见过他的狂妄自大,唯独不见他谨慎小心。尤其如今大势在手,本应一声令下将谋逆者连根拔起,他却变得这般谨慎,着实出乎萧氏意料。何况就连萧后都隐约能猜出司马背后主使为谁,她不相信杨广反倒看不出来。既然幕后主使都已经暴露出来,还犹豫些什么?

“司马德勘无非是过河小卒,生死不足论。他背后之人,却是让朕都不得不小心应付。倘若只是一家一姓,朕一道圣旨便可将其连根拔起,不费吹灰之力。可是梓潼你可曾想过,设若这并非一人,亦不是一家,而是朝堂上所有关陇世家为司马撑腰,朕又当如何?难道真的把他们斩尽杀绝,让朝堂上再无一个关中子弟?那骁果军中所有北地军士,

第六百九十四章 屠龙(五十九)

杨广右手扶额,低着头既像是对萧后说话,又有点像是自言自语:“眼下情形虽然有些凶险,但也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朕自出生以来,经历凶险无数,如今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便是满天神佛保佑!神佛保佑了朕那么多次,这次也一样会保佑朕和大隋平安无事!二三宵小些许风浪休想撼动朕的龙椅!宇文家的人也好,还是其他关中世家也罢……朕不怕他们!他们对朕不满也不是一日两日,可是那又如何?朕一日是君,他们一日是臣,便由不得他们肆意妄为。当初征辽东、南下江都,哪件事他们不反对?可是几曾阻止朕行事?过去不能,现在自然也不能。这些人的虚实朕看得明白,不管他们表面如何强横,实则个个胆小如鼠。自己冲出来弑君犯上……他们没这份胆量!世家名门说到底不过是些虎皮羊质之辈,只会用些卑鄙手段,诱骗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替他们冲锋陷阵。昔日杨玄感,如今的司马德勘都是他们手中的刀剑。只要能安抚住这些蠢材,那些世家手中便没有了刀剑,也就伤不得你我分毫。”

“司马德勘酒醒之后定然有所察觉,倘若铤而走险……”

杨广冷笑一声:“铤而走险?他还不配!司马乃是市井小人,为人最是狡诈。不管宇文家许他多少好处,他也不会以性命相搏。这等人朕见得多了,为了些许蝇头小利可以作奸犯科,为了自己的性命也敢去杀人害命。但他们实际上全都胆小如鼠,只要给他们留一线生路,这些人便会失去血勇,绝不敢舍身搏命。宇文兄弟瞎了眼,才会找他做自己的帮手。对付这等人要讲究谋略,朕调兵遣将又或者下旨捉拿,司马德勘与他的党羽为了活下去,说不定真会做困兽之斗。可若是好言安抚,让他自认高枕无忧,便不至于立刻作乱,我们便能从容布置,把叛贼一网打尽。”

萧后皱起眉头:“圣人就不怕他们真的动手?”

“朕和军汉打了多年交道,对这些人的心性所知最详。”杨广神情很是笃定:“武人比文士容易对付,只要以恩义相结,必以性命相报。朕待骁果军天高地厚,他们又怎会甘心附逆?即便司马德勘本人也不是真心想要谋反,无非是自以为走投无路,才行此大逆不道之举。只要帮他去了心病,他便不会陪着宇文兄弟做这掉脑袋的事。就算他自己肯,他那些党羽也未必肯!下面的军兵更不会无缘无故就犯上作乱,让自己成为叛贼。朕手下兵强马壮,那些逆贼没有必胜把握绝不敢动手。”

说到此处杨广再次从座位上站起,望了望地板上那口依旧带着血痕的直刀,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那溅了血的衣袍,随后又是一声长叹:“父皇在世之时,曾数次对朕说起当年乱世是何等惨状。不管百姓还是士人,性命都轻如草芥。所谓帝王,亦不过是武夫手中的傀儡,不知几时天子便要亲持矛槊厮杀,再不就是丧命于武人白刃之下。父皇混一南北再造山河,不光是四海重归一统,更是让那等乱世不至于再现人间。朕到如今还记得父皇当时的言语,我大隋的帝王理应习武,但不该再亲手格杀对头,更不能沦落到以武艺保全自家性命的地步。朕自登基以来,于父皇所言须臾未曾忘怀,只盼给子孙留下个太平世界。没想到……大隋江山变成了这副模样,朕的手也沾上了血污……杀一人而救千万人,朕的善心善举只怕又要成为世人口中的一条罪状。至于朕自己的苦楚,却没人能明白。”

他的语气中满是凄楚味道,更带着几分难言的悲凉与无奈。萧后终究与杨广夫妻情重,眼看杨广这般模样心中顿生恻隐,连忙来到丈夫身边安慰道:“圣人既已谋划周全,此番定可转危为安。待等把乱臣贼子尽数诛戮,天下便可太平。江南物阜民丰,只要有数年光景休养气力,便可挥军北伐再兴隋室基业。圣人切不可思虑过甚伤损龙体!”

“是啊只要迁都事成,便可转危为安,所有危难都能化解……”杨广喃喃自语着,既像是重复萧后言语,又像是自己在努力说服自己。他并没有留在萧后宫殿中过夜,而是推门而出,自顾向前走去。那些随行武监不知皇帝要去何处也不敢问,只能在后跟随,萧后送到门首,随后像往常一样行礼送皇帝离开。

望着杨广消失于夜色中的背影,以及那几盏伴随在他身前左右如同鬼火般摇曳的灯笼,萧后只觉得遍体寒凉,心头更堵了一块巨石。之前因为丈夫励精图治以及迁都之谋所产生的喜悦兴奋,至此已经荡然无存。

虽然杨广言自成理,所做的安排也看似井井有条大势尽在掌握。但是萧后很清楚,这些都不过是狡辩而已。自己的丈夫聪慧狡黠足智多谋,本就有文以饰非的手段,否则当初又怎么可能骗过自己那位以手段了得闻名天下的母后,战胜兄长承袭大位?

再如何荒唐的事在他口中都能变得光明正大道理十足,然则不管他再如何能言善辩,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天子怕了!

身为九五至尊的皇帝,真的开始畏惧自己手下兵将。一直以来,杨广仗着有精兵猛将在手,抑世家诛豪强,四处征战谋求武功。如今却发现自己麾下最为精锐的部队,已经呈现出不服调遣甚至可能反噬旧主的迹象,不管他怎样嘴硬,心里依旧难免害怕。

其杀死宫娥以及随后所想的谋略,说到底就是胆怯。素来不顾其他人死活只求自己快意的天子,第一次担心自己无法战胜对手,被迫选择退让,希望以权谋手段转危为安。于帝王而言,施展权术本属理所当然,可是杨广自登基以来,素来信奉以力为尊不屑使用谋略。如今突然转性,让萧后心中如何不慌?是以不管杨广如何笃定,萧后依旧提心吊胆,总觉得大难临头。

不管杨广对萧后如何宠爱,她终归只是深宫妇人手中并无多少权柄。手上可用的力量,不过是那些通武技的宫娥再就是几个武监而已。随着杨广那一刀落下,之前遣出宫去的宫娥难以调度,宫中这些宫人只怕也不复以往忠心。眼下的萧后虽贵为皇后,手上却无人无财,与普通民妇相比,力量也不见得强出多少。身上没有气力心里想得再多,也无助于挽回大局,思来想去居然只剩听天由命这一条出路而已。

向来足智多谋遇事沉稳的萧后,第一次从心底升起绝望之感。房间内昏黄的灯光,在她眼前渐渐演化成熊熊烈火,烈焰腾空火蛇狂舞,顷刻间便将整个宫室吞噬其中。而在火光中,映照出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尸体。死尸的相貌逐次出现在萧后面前,为首者便是杨广,随后便是随同杨广南狩的杨氏子孙,再之后则是那些江南大臣。这其中萧后甚至看到了自己,不过随后又发现似乎是自己的爱女二娘。

萧后只觉得阵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在宫娥的阵阵惊呼中逐渐失去了意识。

待等醒来时,天已然亮了。杨广破天荒地守在卧榻之侧满脸焦急,见萧后醒来才长出一口气,紧握着爱妻的手说道:“梓童,你着实把朕吓到了。怎么好端端的……”

萧后声音沙哑无力:“圣人……臣妾无恙,圣人不必担忧,还是应以大事为重。”

“天大的事也不如梓童要紧!”杨广语气决绝,他看看左右,随后将左手一挥,侍奉在侧的宫人以及太医陆续行礼退出。杨广这才压低声音道:“朕已经说过,司马德勘等人闹不起风浪,梓童怎么还是被吓坏了?尽管放心,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朕在此,你不必担忧。今日朕已经下了圣旨,各军点检兵额据实回奏,待等迁都丹阳之后,再按缺额征募补齐。以往所缺兵马一律不问,有此圣旨足以安将士之心,司马德勘他们不用掉脑袋,也就没了反心。除此之外,朕还派人去采办酒肉,准备犒赏军校。这些军汉容易对付,只要有酒有肉便心满意足,到时候就算军将鼓噪,他们也不会附逆。除此之外,朕也传旨由江淮骁果充宫中禁卫,荣国公父子居住于军营之内,随时可以典兵出战。梓童这回总该放心了吧?”

萧后并未作答,而是反问道:“荣国公父子可知司马之事?”

杨广摇摇头:“此事关系重大,怎能走漏风声?倘若江南士人借此发难,岂不是辜负了朕一片苦心?再者来六郎何等样人梓童莫非不知?那种莽夫不足以谋,若是让他知道此事,非要惹出大乱不可。此事你知我知,昨晚的几个宫人……”

虽然没有再说下去,萧后也猜得出那几个忠心耿耿的宫娥以及武监最终下场如何。不过她此时已经顾不上那些人的死活,而是直盯着杨广道:“圣人可否尽快宣步离入宫?越早越好?”

“那个突厥女子?”杨广一愣:“宣她做甚?”

可是看萧后那焦急之色,又看她光洁如瓷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杨广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朕这便传旨,让沈光把她宣入迷楼与梓童相见。”

萧后闻言长出一口气,随后又陷入昏厥之中。

第六百九十五章 屠龙(六十)

红日高悬,阳光普照。

江南之地气候与关中大为不同,这个季节多雨水少晴天。又偏偏不肯下一场透雨来个爽利,只是零星降下雨点,再不就是稀稀拉拉地下一阵停一阵,又不肯赏个晴天下来。天空总是乌蒙蒙一片,凭空惹人烦躁。阴了三两日看不见日头都是寻常事,像这种晴朗的天气很是难得。

所谓业精于勤荒于嬉,这句话对书生武人都同样适用。身逢乱世大不幸,不管何等身份都不得清闲。哪怕已经成为顶尖斗将,每日依旧要操练武艺,这种晴朗天气最是适合操练武艺,自然不能荒废。

院落内,韩约一手举盾一手持刀,将两样兵器舞得虎虎生风。刀牌之术易学难精,虽然同属短兵,但实际上两样兵器从招数到发力技巧都全然不同。想要同时驾驭这两件兵器,并且能够发挥每样兵器妙处彼此不至于互相影响绝非易事。

普通的刀盾兵没有这么多讲究,只要发给武器反复练习几个简单动作即可,遇到天福好的也能练出几手杀招。可是以这两样武器为兵刃的斗将却非常少见,像韩约这样两宗兵器在手中配合得天衣无缝,又能施展出各种精妙杀招的武人,更是寥寥无几。即便是放眼天下,像他这般身手的也没几个。

给他喂招的正是徐乐。两人自幼在徐家闾一起长大,对于彼此的武艺了然于胸,更知道如何帮对方练功。徐乐站在韩约对面手持一条马槊,施展槊法朝着韩约头上身上猛打。大槊虎虎生风,随着招数施展,隐约有风雷响起。名为喂招可是和真杀实战并无区别,两人走动行门脚踏步眼,各自施展开周身解数,全无半点留手痕迹。

徐乐的大槊固然威力惊人,韩约的刀盾也同样不留情面,寻到机会便要近身厮拼,甚至以命搏命也在所不惜。外人看见多半只当两兄弟翻脸火并,正在后院拼命,只有当事人知道,这是他们自己练功的方法。在徐家闾的时侯打得更为激烈,情形也更加凶险,也只有这种早有默契的总角之交,才能用这种方式演武又不至于受伤。

韩小六见惯了这种场面,并不当一回事,自顾拉弓瞄准,朝悬挂在树梢以及木杆上,随风飘荡的标靶发射箭矢。

眼下江都城里刀剑比粮食更容易获取,对于沈光这等人物来说,弄一些兵器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徐乐等人前来,身上未带长兵也没有应手兵器。还是沈光出面四处搜罗,给众人准备了这些军刃。哪怕不如他们平时使用的合手,却也相差不远。既是方便众人操练,也是为了防身,避免再出现上次那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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