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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华 第222节(1 / 2)

就在人甩到最高处时陡然松手,随后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身体重重落在寨墙之上。

那两个持刀的突厥兵眼看徐乐竟然以这等手段如神兵天降一般落在自己二人面前,彼此对视一眼,随后惊叫一声:“徐乐杀进来了!”丢了弯刀转身就跑。

可是没跑两步,却见眼前人影晃动,还不等他们看明白来人模样,就觉得咽喉处一阵冰凉,随后便失去了意识。小狼女步离手持双匕,站在徐乐身前,朝着面前突厥兵一声长啸,随后挥舞着匕首猛冲而上!

第五百一十七章 相逢(二十)

刀光闪烁,血肉横飞。

徐乐眨眼间已经砍倒三名敌手,又从地上拾起一根长矛,握在手中权当大槊,戳、点、拨、扫,把寨墙上的青狼兵如同割草一般打落城下。步离则借着寨墙垛口借力腾跃,杀入军阵之中。两把匕首如同恶狼獠牙般吞噬着突厥士兵血肉,谁要是想朝徐乐放冷箭,下一刻一准会看到小狼女那两把匕首闪烁寒光朝着自己面门而来。等到几个士兵想要包围步离围攻时,小狼女却已经借力跳跃,撤回徐乐身边。

这军寨终究不是城池,寨墙狭窄大军难以列阵。这种环境下腾挪纵跃,寻机刺杀,正是步离的拿手好戏。这些突厥兵又如何是对手?徐乐这时大喝一声:“神武徐乐在此!不怕死的过来!”对面几个青狼兵被喝得站住脚步,随后竟然开始徐徐而退。而后退的也不只是他们,事实上寨墙上有胆子和徐乐交手的士兵并不多,大多数青狼兵听到徐乐名字之后,就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四散奔逃。素来以骁勇善战闻名于边地的执必家青狼骑兵,便是昔日与十二卫精锐交锋,也不曾有这般狼狈之时。更别说如今杀上寨墙的实际只有两人,哪怕当真是天兵天将,执必家的勇士也应有一战之力,至少也得有这份胆子。可如今这些兵士的胆气早已消失无踪,只想要远离这尊杀神。为了争夺马道,士兵互相冲撞一处。被撞翻在地的还来不及起身,就有无数双脚从身上踩过去。不幸的跌倒者从五官七窍不停地喷出鲜血,哀嚎着死去。还有的眼看下不得寨墙,竟然纵身从寨墙向下面跳去,只听到几声尖叫伴随着重物落地之声传来,也不知这些跳下去的人是死是活。这也不怪青狼骑胆小,实在是他们每次遭遇徐乐,都是以惨败告终。从壬午寨夜战,上千青狼骑兵被杀得落花流水,再到随后的几次大战,每次青狼骑都是占据兵力优势,看似稳操胜券,结果无一例外,都是被杀得丢盔弃甲大败亏输。就连老汗都差点被徐乐打杀,战旗也被他一槊打断。

这位乐郎君就好像是老天给突厥降下的灾星,专门负责和突厥人作对。每次遇到他,都注定没好事。

为了结果他,青狼骑不惜破出血本,以几百条人命生生磨掉他的锐气,本以为是万无一失必杀之局,谁想到这种时候居然又从背后杀来一支援兵?谁敢说这不是天意?突厥人生存环境恶劣,因此大多迷信,尤其是普通士兵,更是笃信鬼神之说。侯君集带领的大军还不曾攻破军寨,突厥兵马的士气却已经崩溃了。这些士兵认定这次是老天要帮徐乐,自己这些人再怎么卖命也注定要吃败仗。三军士气尽失,军将又都围在执必思力身边,这些兵马没人指挥,就更加没有斗志。够胆量拼杀的被徐乐如削瓜切菜般斩杀,剩下的人只想着逃,原本固若金汤的军寨,眼看就要被两个人攻破。

望楼上的执必思力气急败坏道:“你们都瞎了不成?快去杀徐乐!莫让他破了军寨!”

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军将却道:“来不及了!现在就算杀了徐乐也守不住寨,少王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不管!哪怕今日要死,我也要拉徐乐陪葬!”执必思力把直刀随手一丢,劈手从亲兵手里夺过弓箭,拉弓如月对着徐乐瞄准。此时河东六府的鼓声已经越来越清晰,后寨方向喊杀之声大做。显然,后寨已经开始遭遇进攻,几个军将急道:“少王不可意气用事。若是敌人杀入寨中,少王怕是走不成!”

“住口!”执必思力气急败坏地吼叫一声,随着一声呵斥,拉弓的手已然松开。箭矢破空,向着徐乐射去,徐乐却只一歪头,箭便已经落空。执必思力的射术虽然不差,但也只是寻常军将手段。况且急怒攻心之下准头大不如往日,如何射得中如今六识灵敏更胜从前的徐乐?

执必思力转头对着军将怒骂道:“你们快……”他的一个“去”字还未出唇,却见一只拳头在眼前不断放大,随后只觉得鼻梁一阵酸痛,眼前金星乱冒,跌跌撞撞地后退两步,还没等明白怎么回事,只听那老军将说了一声:“少王得罪!”紧接着便觉得头上一阵剧痛,接着便失去了意识。望着被打晕的执必思力,老军将无奈叹息一声:“还是阿贤设有远见,晓得少王遇事毛躁。给了我这道密令。”他看看其他几个军将,以及那两个已经傻了眼的亲兵,怒骂道:“你们还愣在这里作甚?快带少王离开!”

“你呢?”

“废话,我走了谁来断后?”老军将一咬牙对几人道:“谁能活着看到阿贤设就替我带个话,老马里今日为执必部战死,请阿贤设关照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子孙!”

山间马道上,执必落落的心没来由地一紧,原本舒展的眉头紧紧皱起。身旁军将不解问道:“阿贤设,可有什么不妥?”

“我怎么听不到号角声了?”

这支骑兵的前哨距离军寨已经不足三里,山谷幽静易于传音,号角声与金鼓声都隐约可闻。此时却只隐约有鼓声传来,听不到号角争鸣。

几名军将面面相觑,心中也觉得惴惴不安。一名军将道:“少王坐拥地利,带的又是青狼骑精锐,对付那些乌合之众,怎么也不会吃亏。阿贤设想必是多心了。”

“以我执必部青狼骑之能,凭寨而守,理应将那些玄甲骑牢牢钉死。可是万事皆有例外,不可大意!吹号!全军加速行军!”执必落落一声令下,便不再言语,阵阵号角呜咽,这支骑兵顾不得山路艰险,马上加鞭,向着前方军寨疾驰。执必落落皱眉无语,心内却是越来越觉得不安。自家侄儿的毛病自己知道,若非兄长宠爱,他根本就不配执掌执必部落。遇事冲动,行事糊涂,看似谋划周全实则一塌糊涂。这次他带兵报仇,以精兵强将抵挡徐乐手下那帮老弱病残,怎么看也是必胜之局。就怕他复仇心切,布置失措,如果一心对付徐乐未曾防范晋阳方面的兵马,只怕就要吃大亏。不过他身边既有阿塔这位射雕手护卫,也有马里那个老将辅佐,按说不至于吃亏。可是这号角……但愿自己还能赶得上。

执必落落故意让部下吹号,也是为了震慑前方玄甲骑兵马。听到号角声就该知道身后来了追兵,只要他们停下来布防拒守,自己的谋算就可以成功。只是以执必落落之能也未曾想到,此时慢说吹号,就是他的骑兵赶到军寨之下,也没法让徐家闾的人分心。众人的心思已经根本不在身后是否有追兵上,大家只关心一件事:军寨被攻破了!乐郎君带着小狼女,两个人便攻克了军寨!当徐乐与步离牢牢守住寨墙之时,徐家闾百姓的欢呼声与金鼓声如同山崩海啸,席卷了整个山岭。望楼上的突厥兵朝徐乐和步离身上放箭,便顾不上保护寨墙。李世民看得分明,把挡在面前的宋宝、李豹向两旁一推,大喝一声:“随我来!”竟然和韩约不分先后,冲到寨墙之下。李豹无奈地在后紧随,宋宝也硬着头皮跟上。心里咒骂着晋阳李家前世不修,为何生出这种亡命徒一般的子嗣。玄甲骑众人受此激励竟也忘了疲劳伤痛,随着韩约等人杀到寨墙下,将腰间钩锁向寨墙上丢去随后奋力攀爬而上。

他们没有徐乐的手段,好在守寨的突厥兵已经被徐乐杀散,因此夺取寨墙并不为难。韩小六跳到寨墙上四下张望,纳闷道:“乐郎君哪去了?”

韩约朝兄弟头上拍了一巴掌:“乐郎君用不着你操心!快去开门,迎乡亲们进来。找人的事自有为兄!”李世民这时已然发现徐乐踪迹。只见徐乐在前步离在后,两人已经从寨墙上杀入寨中,朝着望楼杀过去。而一队人马正抬着一个人从望楼上下来,两方隔着突厥兵马遥遥相望,只听徐乐一声大吼:“哪里走!”木矛脱手,朝着那人用力掷去!

第五百一十八章 相逢(二十一)

匆匆爬下离开望楼的突厥军将,抬着执必思力直奔向军寨中的马厩。突厥人终究是马上男儿,一半的本领都在坐骑上。今日如果不是少王执意要求青狼兵弃马步战,纵然不敌玄甲骑神勇,也不至于败得这般狼狈。此时兵临城下,自然得上马才有把握突围。护卫在执必思力身边的,都是青狼骑中素以勇力闻名的勇将,胆足气壮武艺高强,能在万马军中斩将夺旗而还,区区一支木矛自然吓不住他们。可是随着这道木矛飞射而来的,还有两道如闪电般的人影。如今军寨还在突厥人掌握之中,寨墙、寨门虽已失守,但是军寨内还都是执必家的人马。见有人冲来,自然有人前去阻挡。可是只听寨内陡然响起一声雷霆般的大吼:“神武乐郎君在此,谁敢挡我!“这一声怒喝竟然比方才的木矛还要管用,几个抬着执必思力飞奔的军将脚步为之一滞,紧接着就见挡在他们眼前的突厥兵马波分浪裂一般向左右分开,那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向这几名军将冲来。

就在同时,明明被打昏的执必思力忽然惊醒,在几个军将身后大喊一声:“徐乐来了!快逃!”一男一女杀到几名军将面前,身上已满是鲜血。沿途冲杀,不知多少执必家勇士已经死在两人手上。徐乐手中提着直刀,小狼女步离手中则摆弄着一对匕首,两人四道目光越过那些军将,落在被他们拱卫在后的执必思力身上。

执必思力此时既已苏醒,就不用人抬着走,他手上虽也握着刀,可是全然没有交锋的意思。双眼紧张的左顾右盼,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徐乐刀尖指地,鲜血顺着刀身滴答落下,浸润着脚下土地。他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执必少王,我们又见面了。替罗敦阿爷偿命!”一声怒喝,徐乐双手执刀已经朝着执必思力冲去,小狼女步离更不多言双足点地人如同被机括发射出去一般撞向面前军将。其实这种正面搏斗并非其所长,但是害死罗敦阿爷的元凶在前,步离哪还管那许多?再说反正有徐乐在自己身边,他绝不会看着自己受伤,又有什么可怕的?

刀光闪烁,死尸倒地。守在寨墙上的突厥兵被杀得东倒西歪,如同滚地葫芦一般,竟无人能挡得住对手一刀。站在云梯上的侯君集展开毕生所学,手中直刀上下翻飞,接连斩翻几个挡住去路的突厥兵。趁着敌兵阵型散乱当口一声大喝,人从云梯上跳起,落到寨墙之上。一名突厥军将猛然出现在侯君集身后,也不开口,双手举着弯刀作势欲劈。侯君集身后得军将刚要开口提醒,却见侯君集也不回头,只将手中直刀用力向后一搠!

突厥军将得动作凝固了,手中弯刀无力落下。侯君集抽刀转身,一脚将这名军将的尸体踢落寨墙,口内大喝道:“执必家青狼骑也不过如此!”侯君集此时心中只觉得说不出的畅快,在晋阳怀才不遇所受的委屈,以及为温大雅刁难的怨气,伴随着这酣畅淋漓的厮杀终于尽数排遣。说到底乱世之中还是以武功为重,今日一战自己斩关夺寨,杀得青狼骑溃不成军,有这份战功在,不管是唐国公还是李建成,都得对自己另眼相看。虽说青狼骑表现得窝囊,让侯君集心里很有些疑惑,总觉得以青狼骑威名不至于如此不济。可只要有青狼战旗在,就证明被自己杀败的确实是如假包换的执必部亲兵,谁也无法质疑。因此他此时跳上寨墙,并未急着夺取寨门,而是手持直刀一路杀到执必家那面青狼战旗之旁。手中直刀用力一挥,悬挂战旗的绳索应手而断,战旗“扑啦啦”从旗杆上跌落。

侯君集左手一探,将战旗紧抓在手,随后将旗面在手上一抖高喝道:“侯君集今日为唐国公夺旗!”说话间他的视线向寨墙下望去,却见寨中青狼兵竟然没人注意自家战旗被夺之事。所有人都在大声叫喊,语声嘈杂纷乱,把侯君集的声音盖了过去。侯君集心中既是纳闷又有些憋闷,这青狼旗乃是执必家的象征,战旗被夺这等大事这些青狼兵不管,在那里胡乱喊些什么?他在晋阳住了有些时日,虽然晋阳不似马邑、恒安属于边地,但也是胡汉杂居,且有防范突厥之责,于突厥言语也能听懂大概。凝神细听片刻,才渐渐听明白,这些突厥人都在喊着:“少王又被乐郎君擒了!”

紧接着又听到一个男子的大喝声:“执必思力已然被擒!尔等还不扔了兵器投降?”

少王?执必家的少汗在此?侯君集心知执必家乃是阿史那家手下四大帐之一,可掌青狼旗,也有权称王。这些突厥兵马所喊得少王,必然是执必家少主。与这等可居奇货相比,自己手上这面战旗的分量毫无分量,那些突厥兵又怎么会看自己?他们之前守寨的混乱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精兵强将都去防范那个什么神武乐郎君,所以让自己捡了个便宜。这个乐郎君是哪冒出来的?怎么会有这等好运,抓住执必家的少王?

这份战功,理应是我的!侯君集心中升起这个念头,随后便将青狼旗朝身后上来的亲兵手上一丢:“这是本先锋夺来的旗,莫丢了!莫现在去擒执必家少汗,你们开门迎大队人马进寨!”说话间他已经迈步冲向马道。

寨中突厥兵马此时已经成了没头苍蝇,望楼上也没人敢随意放箭,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徐乐、步离以及执必思力身上。执必思力手中那口百炼宝刀已经落入徐乐手中,刀锋抵着前主人的咽喉让这位执必家少主不敢有丝毫异动。执必思力眼下的情形比起之前刘武周更为凶险,这口刀价值千金堪称吹毛利刃,哪怕徐乐无心杀人,只要刀锋微微一收,也会轻松切断执必思力的喉管。执必思力知道自己这件兵器的厉害,哪敢丝毫乱动,只好随着徐乐的脚步挪移,不敢有丝毫违抗。他在与徐乐对阵之前,曾经无数次想过结果。有成功也有失败,甚至想过这次如果再战败,自己宁可死在徐乐手里,也不再受屈辱和族中贵人的指戳。可是直到刀压脖颈之时,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胆量。所谓的不怕死,只不过是没有真的身逢绝地,此时不但不敢顽抗,甚至连一句硬话都不敢说,乖乖随着徐乐走动。这回肯定又成了笑柄!不但折损了这许多执必家的青狼兵,就连射雕手都白白折损。执必家好不容易通过联合刘武周看到一丝希望,却又因为自己的糊涂,连本带利赔了回去。徐乐捉住自己还不知道要怎生对待,就是那小狼女看自己的眼神,都让人心里发毛。依着徐乐心性,此时自然是一刀将执必思力的人头砍下来,告慰罗敦阿爷在天之灵才是。可是如今自己不再是当日那无忧无虑的徐家闾少年,可以由着心性为所欲为。徐家闾、梁亥特部落,这近千条人命压在自己肩膀上,更有那位晋阳李二郎的安危需要考虑。那么多人的性命系于自己一身,就由不得快意恩仇。如果一刀杀了执必思力倒是痛快,可是这些青狼兵也就没了退路。他们是执必思力的亲卫,少主若死他们也活不成,只剩下舍命一拼这条路走。纵然自己一身武艺天下无敌,不怕这些青狼兵。可是徐家闾的乡亲难免有所伤亡,乱军交锋刀枪齐下李世民等人的性命也不一定能保全。从一开始想的就是活捉执必思力杀出恶虎口,如今总算是大功告成。没必要把这些青狼兵逼上绝路,只要把他们擒住,还怕将来没机会收拾?再者刚才徐乐隐约听到后方传来突厥号角之声,虽然乱战之中听不分明,但是他心中依旧警觉。如果突厥真有追兵杀来,玄甲骑精锐在军寨之中,后方都是老弱妇孺,绝不是突厥人对手。如果寨中厮杀一处,后方再有突厥铁骑追击而来,徐家闾的人纵然能离开恶虎口也难免伤亡惨重。

乡亲们一路随自己到了这里,眼看就能过上好日子,不可让他们随便折损。表面上自己已经掌握局势,实则依旧如狂风巨浪中行舟,稍有闪失就会舟覆人亡。

不过徐乐本就胆色过人,经历了这么多事心性也逐渐成熟,心中虽然紧张但是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手中宝刀架在执必思力脖子上,脚下不紧不慢走向军寨大门。此时寨门已经被韩家兄弟打开,玄甲骑、河东六府精兵已经陆续冲入寨中。徐乐边向他们走边对执必思力说道:“执必少汗,你手下的人似乎不大在意你的性命啊。莫非你们执必家出了内乱?有人盼着你死?若果真如此,我是不是该成全一下他们,把你的头砍下来?“此时军寨里金鼓之声已停,突厥兵看着徐乐与步离压着自家少主也不敢阻拦,由着他们向自己阵中走去。韩约则带着部下迅速冲过来遮护徐乐,防范有人放冷箭伤人。就在两方即将碰头的刹那,却听身后传来阵阵号角呜咽之声,声震山谷清晰可闻。只听声音就知道,突厥追兵距离自己近在咫尺,片刻即至!

第五百一十九章 相逢(二十二)

山道上,徐家闾的百姓队伍蔓延开来如同一条长蛇一般等待着进入军寨。沿途攻下的两个军寨并未作为她们歇脚落足之处,而是随着大军前进的步子,一步步向山顶攀登。乱世中容不下太多慈悲,战火一燃,最先遭殃的永远是老弱妇孺。像徐乐这般在逃亡期间对乡亲不离不弃的,已经是少有仁主。普通的带兵之人,随行只要青壮,老弱妇孺一概丢弃,这也是乱世的生存法则,谁都没办法抗拒。这些老弱倒也不是白吃白喝,在韩大娘带领之下,这些人不但帮着玄甲骑准备饮食、照料伤病,打仗的时候替兵士看管坐骑,沿途突厥兵丢弃的那些刀枪盔甲,也要一一捡拾。大家都是过惯苦日子的,见不得糟蹋东西。那些突厥兵虽是坏种,但是他们身上的铠甲刀枪都是好东西,自然不能浪费。徐老太公在世时也没少向大家讲过,乱世中最值钱的一是粮草二就是这些盔甲刀矛,日后想要招兵买马练兵备武,又怎少得了这些?这些徐家闾百姓的车仗之上,如今除了自己的家当之外,不是多了些刀枪,便是堆着些甲胄。在夺寨时这些老弱自然帮不上忙,可是距离前阵也不甚远。等到寨门一开,精兵先行入寨,随后就是这些妇孺缓缓而行。可是这军寨地处险要,便是精兵想要上山也要费些气力,普通百姓行动自然更是迟缓。听到号角声响时,进寨百姓不足两成。除了号角声,已经可以听到马蹄声,显然追兵距离自己极近。有些百姓回头望去,已经可以看到执必家的青狼旗号。

骑兵行动远比百姓快得多,哪怕大家已经怕了大半山路,再大家丢弃所有辎重,这些青狼兵追上来的时候,怕是也得有三成以上的人被丢在外面。位于前方的百姓已经开始乱起来,位于后阵的就更是焦急,有些女人已经忍不住哭出声来。毕竟眼看活路就在眼前自己却要被关在门外,这等大喜大悲确实没几个人承受的住。

韩大娘此时却大喊一声:“都别哭了!你们哭能把突厥人哭死?”说话间她猛然从车上抽出一柄直刀拿在手中,又朝其他人喊道:“有哭的气力,便拿起刀来!突厥人杀来,怎样都是个死。不如跟他们拼了!多拼一时,便能为乡亲多争一丝活命机会。乐郎君绝不会不管咱们!只要乐郎君来,千军万马也不必怕!”

韩大娘此言一出果有奇效,众人听到“乐郎君”三字,心中的惧意大为消减。哪怕此时执必家的青狼旗已经清晰可见,这些妇人却也不怕了。从徐家闾出兵到现在,乐郎君不知过了多少险关,方才这军寨也看着牢不可破,结果乐郎君照样把它一一夺下。眼前这些突厥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山路不好走,自己这些人攀登艰难,突厥人想上来也不容易。只要乐郎君赶得及前来,自己这些人就没什么危险。众人自慌乱中渐渐恢复,效法韩大娘的样子,自车仗上摘下沿途捡拾的兵器,手执刀矛对着山下。虽然明知自己这些妇孺与青狼骑厮杀无异于以卵击石,但只要能为亲族搏一条活路出来也心甘情愿。乱世中要想延续家族便得有这份志气,终究是五胡之乱结束未久,众人心中依旧存留着对乱世生存法则的敬畏,也有着这股不怕死的精气神。执必落落此时已来到队伍最前方,徐家闾百姓这番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边地纵然民风剽悍,但是面对青狼骑还敢以白刃邀击的百姓也极为少见,至于妇孺更是一个没有。

这位乐郎君到底有何神通?居然能让百姓都甘心为其效死?执必思力现在处境如何?“阿贤设,你看山上的旗!”执必落落身旁军将指着山巅军寨大声惊呼,只见执必家的青狼旗已经消失不见,一面唐国公李渊的旗帜正在缓缓升起。这面大旗挑起,不但意味着军寨易手,更意味着唐国公李渊正式出手与执必部较量!之前执必落落大力支持截杀李世民,只因为这是在马邑境内。不管谁杀了李世民,李渊的怒火都会落在刘武周头上。再说执必部居于塞外,唐国公纵然实力再强,又能把自己如何?自然有恃无恐,不必担心李渊的反应。可是如今自己部下只有一队偏师,兵马不足千人,且军寨地利已为唐国公所有。若是以河东万千精兵在此列阵,自己纵有再大的本领,今日也注定讨不得好去。可是执必思力如今情形如何自己一无所知,那是兄长爱子也是执必家未来的家主,不论如何,也得打探出他的情况再做决断。执必落落眉头皱起,朝身边人呵斥道:“慌什么!我执必家可曾怕过谁?便是李渊亲至又能如何?随我上去,先杀光这些老百姓再说!”说话间他催动坐骑,带着兵马一骑当先向山路上冲去,韩大娘站立山路身形巍然不动如同山岳。徐老太爷去了,罗敦老爷子也去了,为了乐郎君已经有两位老人献出性命,更有那么多好小伙子慷慨捐躯,自己一个老婆子纵死又有何惧?就当是报答徐老爷子的恩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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