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武周对执必部许下的报酬是整个云中之地!
这般计划,对于刘武周和苑君璋来言,自然是决死一搏。但对于执必部而言,又何尝不是孤注一掷?
但刘武周和苑君璋他们没有选择,执必部难道就有选择了?
执必部冬日入侵,丧败如此。上万青狼骑折损三千有余,已然是元气大伤。执必家本来就人丁单薄,只是靠着当年千族血战开始的百战百胜以维系地位。现下已然是威信动摇。更欠了阿史那家那么多辎重财货,如果就此回返。执必家如今地位,再也坐不稳了。而在草原民族中,一旦坐不稳原来地位,只会被人连皮带骨的吞下去,连渣都剩不下来!
执必部对刘武周这般冒险举动,最后还是一口允诺。和已经红了眼睛的刘武周和苑君璋,拼死博这般一注。
但执必家唯一附加的条件,就是将徐乐交出来,由执必思力亲自杀死!
只有徐乐死,才能洗刷蒙在执必家头上的耻辱。
只有徐乐死,才能恢复执必家在草原各部中的威信!
只有徐乐死,执必家才能继续统御上百部族,才能继续打起青狼骑,才能继续遂行他们一代代传承下来的野心!
大队来到约定的地点,数千军马行动,只能听见马蹄之声,却不闻人声嘈杂。
草原部族行军,原来是没有这般纪律的。但是现下沉默如此,正是因为这数千草原男儿,也准备拼死一搏了。要不就恢复执必家的荣光,要不就死在这马邑郡的腹地!
执必思力坐在马背上,环顾左右。
继续南下之师,是从大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三千余青狼骑。是对执必家最为忠心,最为能战的那一部分了。也是执必家最后的家底,愿意陪着执必家两代人,投入这刀山火海之中。
一旦这些人马丧尽,则执必家也只能在草原上除名。
经历这么长时间转战,执必家携带的粮秣,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而恒安鹰扬府也是穷鬼,没有多的粮秣接济。在赶到此处之后,执必家人马也已经接近断粮。每名执必家的战士都瘦了一大圈,须发蓬乱,只有一双双眼睛,似乎都在燃动着火焰,就如执必思力自己一般。
谁也没有料到,这场在马邑郡纠结了一年的争斗,最后却是将恒安鹰扬府和执必部一起都拖到了绝处。最后却是让执必部和恒安鹰扬府联合起来,准备和王仁恭决死一搏!
一名青狼骑驰来,远远的就招呼一声:“少王,老汗有召!”
执必思力点点头,在亲卫的护卫下拨马直向前去。执必贺与执必落落就在前面不远处,只有数十名亲卫簇拥,正凑在一起商议些什么。
而苑君璋带着几名亲卫,也在其中。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是一副憔悴疲惫模样,已经分不出谁是汉人,谁是突厥人了。
执必贺一眼就看到自己儿子赶来,招收让执必思力过来,爱惜的看了自家儿子一眼:“让你跟着某行动,非要自领一部,现在可还撑得住?”
执必思力勉强一笑。
以前父亲的关爱,只会让他肆无忌惮。现下父亲每一点关爱,就让他只感到多一分羞耻。他没答这个话题,转而问起:“情形如何?”
执必落落和苑君璋正说完了什么,这个时候拨马过来,低声道:“刘武周已经深入进去,应是要抵达南商关了。真是给他博准了,马邑鹰扬府的人果然没和他拼命!这厮真的是能直抵王仁恭面前了!此间各处军寨的马邑鹰扬兵,已经大队出动,赶往南商关所在。现下这些军寨,都是空虚!”
执必思力踩镫起身,向南望去,群山莽莽,却看不清山中各处军寨所在。
执必贺问自家兄弟:“如何行事?”
执必落落咬咬牙:“等天色黑了,我们就进山!选隐秘路径,绕到南商关左近去!途中要有军寨,拣选精锐拿下。到时候和刘武周一起,给王仁恭一个惊喜!这老家伙坐在善阳,利用咱们和恒安府拼命厮杀,多少儿郎的性命填进去了,现下也该轮到他流血了!”
苑君璋在旁边听着,只是朝执必落落拱拱手。他身边亲卫,望向执必部诸人的目光,略微有点局促。
双方打生打死已经非止一年,现下却要并肩而战,这乱世当中,真的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执必贺点点头:“现下顾不得思前想后万事周全了,只有拼命!谁领前锋?”
执必思力抢在前面开口:“父亲,我来!”
几个人目光都望了过来,苑君璋神色之中还略略有些怀疑,却忍住没有开口。
执必贺和执必落落对望一眼。执必落落慨然道:“也罢,思力和我一起,拣选精锐,以为前锋!”
执必贺拍拍自己儿子肩膀,默然点头,一句话也没多说。
执必思力拨马就要离开,去拣选精锐行事。临行之际,突然回头,对着苑君璋开口:“我们执必部助你们成事,但那徐乐,一定要交到我手里!”
苑君璋迎着执必思力有若利刃一般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夕阳斜垂,这天色,终要黑了下来。
第四百四十四章 杀王(三十三)
南商关上,一派紧张气氛。
南商关中本来屯驻兵马不多,马邑鹰扬府中垒诸营,主力都在群山中的各处军寨之间。沿着驰道,节节布防。留驻此间军马,不过一旅步军,百余人的规模。现下南商关中的主力,不是王仁恭的亲卫中军,就是马邑越骑,尽是王仁恭留在身边的老本,轻易不得上阵的。但是现下,谁也没想到,就有可能以这些老底子来应对刘武周的数万云中军民!
上千人马,上千民夫,猬集在南商关中,正在忙忙碌碌,将各种守备器械发疯一般的搬上关墙。又在加厚鹿砦,将壕沟挑挖得更深一些。马邑越骑都干起了这些应该是民夫的辛苦活计,人人都是灰头土脸满头大汗。
原来那些从来趾高气昂,好整以暇的王家锦衣家将,全都披上了甲胄,一脸紧张神色的备战。更有七八匹最好的坐骑选了出来,喂了精料,马鞍袋里面装满了干粮水囊。在紧要关头,这些锦衣家将就要护卫着他们的家主王仁恭转身便走,夺路而去往善阳!
但王仁恭,仍然站在寨墙上一动不动。
他身边的幕僚佐吏都派遣了出去,督促加强各处城防守备,身边就寥寥几名家将而已。
而在南面,终于可以看见驰道中卷动的雪尘冲天而起,几万人行进的声音也遥遥传来,连关墙似乎都在微微颤动。
王则一身甲胄,亲手抱着甲包,大步而上关墙。直到王仁恭身后站定:“郡公,披甲罢。”
王仁恭头也不回的摆摆手:“现下披什么甲?刘武周还没到某面前!”
王则抢前一步:“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