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几场仗打下来,玄甲骑已经很有点老卒气度,虽然结阵等候,但人人都很放松,保持着最能节省精力体力的姿态,队形也不如之前那般紧密,而是放得更宽松了一些。彼此又保持着呼应联络。
而且每一仗玄甲骑都是以少击多,此前一仗更是打穿了突厥青狼骑的阵列,夺得青狼汗旗,迫得执必贺仓皇逃遁。这样硬仗打下来,玄甲骑更有一种蔑视一切对手的气度,这是恒安甲骑一时间都难以企及!
在玄甲骑四周,是更多列阵的军马,有骑有步,尽是恒安鹰扬府精锐。各个营头旗帜飘扬,每面营旗都有些弊旧了,但是这些营旗,都是边地的保护旗,在这些旗下,多少云中男儿,舍死忘生的血战,直到现在,都让突厥号称的四十万控弦之士,难以南下深入!
旗下男儿,包括玄甲骑在内,人人都有悲壮之色。
战场之上,他们从来未曾失败过。但是现下,却被人从背后狠狠的捅了一刀子,如此大军,已然近乎于绝粮。此次出击,也许就是这支精锐的恒安鹰扬兵的最后一战!
就是各营将领,站在队列前面,都没了原来临战之际那种昂扬求战之态,只是沉着脸立马阵前,带得麾下儿郎也是气氛沉郁。上千精锐云中战士,俱都无语。只是等待着中军传来的号令。
刘鹰击决定彻底击垮突厥执必部,看有没有死中求活的机会。但军中无粮,人心不稳。谁都感到前路茫茫,让这些云中男儿,如何能意气高昂得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玄甲骑队形稍微散开。几骑人马,就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所有人目光,一时间都集中了过去了。
当先之人,正是徐乐。
虽然这位乐郎君年少英俊,更是能打得出奇。而且你只要惹着他了,徐乐从来都是毫不犹豫的反击回去,能将天都捅破一个窟窿。
但徐乐也从来不是一个高调的人,不管是云中城内,还是此刻大营之中相见,从来都是裹着一身弊旧的大氅,只是干净整洁罢了。麾下儿郎吃什么徐乐也吃什么,也少有亲卫前呼后拥,也很少见到徐乐高声发布什么命令,经常不知不觉的就不见了踪影。更多时候,则是在沉沉出神,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事情,不过到底在琢磨些什么,徐乐也从来都不找人表露出来。
这一切都和军中那些大得军心的将领做派完全不同,徐乐能得玄甲骑归心效力,除了爷爷的遗泽,罗敦的竭尽全力支持,就是靠着始终身先士卒。
这样的乐郎君,大家已经习惯了。
但是今日,徐乐却是截然不同!
没有临阵,徐乐就已经披上了他那一身宛若长满尖刺的玄甲,玄甲之外,裹着的就是一身纯用狐皮拼接起来的大氅!
这大氅是梁亥特部的至宝,不知道多少梁亥特汉子在历年里辛辛苦苦捕来皮毛最为丰美的银狐,不知道多少梁亥特女儿一针一线的小心缝制,将拼接的痕迹完全泯灭不见。如此大氅,价值万贯。在罗敦被囚千余越部大营的时候,盖达乌头都劝他将这大氅交出来献给执必落落,说不定就能换一个好点的结果,梁亥特部还有条生路。当时就被罗敦嗤之以鼻的喷了回去,执必青狼,哪里配得上梁亥特部的至宝!
在回去收拾家当之际,半数梁亥特族人散去,族中积存财货,罗敦送出从不吝惜,只是珍惜万分的将这件大氅带了出来。最后果然赠给了他当做亲孙子看待的徐乐。直到今日,徐乐才将这大氅批了出来!
玄色甲胄,狰狞万分。白色大氅,在身后飘洒飞舞。徐乐也未曾戴着头盔放下面甲,只是将头发束了起来,戴上一顶铜冠。一时之间,在所有人的眼中,徐乐似乎在散放着耀眼的光芒!
如此人才,不要说马邑一郡了,就是整个大隋,也是人中之龙!
这真的是在边地一个小小村闾之中,养育出来的人物么?
吞龙神驹,骤然长嘶,人立而起。徐乐单手扯动缰绳,吞龙半转身向着刘武周大旗所在方向,徐乐大声怒吼,吼声只在上千云中男儿头顶回荡!
“马邑徐乐,请为前锋,覆灭突厥青狼!”
号角之声,从刘武周大旗所在处响起,就是准了徐乐请战。以玄甲骑为大军前锋出击!
徐乐一抖缰绳,率先而出,吞龙疾驰,一时间这白色大氅,在徐乐身后笔直飘飞!
玄甲骑顿时涌动跟上,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出来:“我马邑乐郎君!”
一面面营旗骤然又高昂的舞动起来,一员员恒安军将都抬起头来,吼声回荡:“我马邑乐郎君!”
如此人物,都甘心效力于恒安鹰扬府,并竭尽所能,恒安鹰扬府如何会覆灭?
自家甲骑前头,尉迟恭看着徐乐背影,低低叹息一声:“这乐郎君,真是对得起咱们恒安鹰扬府了……”
一句话说完,尉迟恭回头,又看了一眼刘武周中军处飘扬的大旗。神色复杂。然后也吼声如雷。
“跟着乐郎君杀个痛快!”
第三百七十八章 南下(八十七)
云中男儿此次北进而击,再没有寻找什么隐蔽山路,迂回而进。而是选择了最短路径,直扑突厥执必部所在大营!
为先锋的,正是玄甲骑男儿。沿着冻得结实的山道,直扑而前!
玄甲骑的黑色认旗,高高飘扬,持旗之人,正是韩约。他坐在马背上就比寻常人高出一头来,长且笨重的认旗,在他手中,轻若无物,捧在胸前,只是竖得笔直。引领大军而前!
徐乐就在认旗之下,白色大氅向后飘动飞舞,哪怕在这冰雪满途的山道之中,哪怕在数百甲士的簇拥之下,哪怕在这马上就要涂满了鲜血的边地战场之中,仍飘飘然有若神仙中人。
主将如此人物,让每名玄甲骑男儿只是热血上涌,不管什么样的敌人,只想跟着徐乐上前,杀一个痛快。所有人也都知道,徐乐只会冲在他们前面,绝不会落后他们半步!
山道两侧,不断有轻骑超越而过,这些轻骑都是恒安兵带着熟悉地形的乡兵箭手组成的哨探开路队伍。今日这些轻骑也显得分外的剽悍轻捷,连厚重的衣物都丢弃了,人人就是一身皮坎肩,外面再罩一身半甲,呼哨着策马飞驰而过,全都抢到玄甲骑前面去,为大军开路。
这些轻骑坐骑在外已经转战日久,鬃毛都未曾修剪,又长又乱,奔驰起来飞舞飘扬,有若天马。马上骑士人人都是又黑又瘦,脸上给寒风吹得全是裂口。但人人都是争先恐后,精神十足,经过徐乐之际,人人马上转身行礼。
全金梁也在其中,他那一队人马也领了哨探开路的任务。徐乐玄甲骑马力甚足,一旦出发就赶到了前面,他拼命催策麾下儿郎,这才追了上来,经过之际,转头看见徐乐声音,就啪的行了一个军礼,大声招呼:“乐郎君,俺们在前面给你开路,有一个突厥轻骑骚扰着玄甲骑弟兄半点,咱们就自己抹了脖子,一定护送着你们直撞到突厥狗大营之前!”
徐乐转头,朝着全金梁点点头,展颜一笑。
全金梁也点点头,仰头嚎叫一声,放开嗓门大声招呼麾下儿郎。
“今日这天气,实在爽快!死在此间,还不是一件快事?儿郎们,朝着王仁恭低头认命,听这老家伙号令,就算还留着一条性命喝酒吃饭,有什么意味?云中男儿,活着就图一个称心快意!”
他麾下那些儿郎,不管是恒安鹰扬兵还是沿边军寨的乡兵箭手土著,人人大声呼哨,又笑又闹。
“咱们在这儿打了几十年了,就没想过躺在榻上老死!”
“现在能跑能厮杀能喝酒,活得那叫快意。难道等老了躺在床上给儿女嫌弃?入娘的爷爷还不如死在眼前!”
“要咱们云中男儿死干净不算难,咱们人少嘛!也穷得跟什么一样,要粮没粮,要饷没饷。可叫咱们低头却难!这膝盖生下来就难打弯!”
“看看能拼几条突厥狗性命,反正不能亏!要是还有一条命在,向南再撞到王仁恭面前,爷爷就是死,也溅他一脸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