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在任何情况之下!
一声脆响之下,徐乐已然拔出直刀,向外一荡,正正砸在马槊槊脊之处。苑君玮为了扩大攻击范围,马槊握法是前七后三,重心本来就有点靠前,这一刀位置砸得精准,原来横扫的槊杆顿时就沉了下来,眼看就要在地上掘出一条雪沟。
苑君玮不敢和徐乐错镫,这小子手脚贼快,错镫之际谁知道会来什么阴的。自己长兵刃给砸下去,换短兵也来不及。只能用力一掰镫,战马长嘶一声,哗啦啦就横排两步,再调转马头又转回去,准备盘马再来一回合。
韩约和步离两人最先反应过来,韩约怒吼一声,已然持盾上前。步离更是要直撞向苑君玮,准备飞身而起抹他咽喉。要不是刘武周在重重护卫之下,步离说不定两把匕首就冲着他去了!
徐乐陡然大喝一声:“都别上前,刘鹰击面前,我与苑四公平一战!槊来!”
拜见刘武周,徐乐马上没有配长兵刃,这个时候一名玄甲骑扬手就将一杆马槊掷来。徐乐不回头一把接住,微微一点马镫。吞龙长嘶一声,已然后腿发力腾跃而出。徐乐槊杆夹在腋下,前六后四,不曾披甲,就准备硬碰硬的和苑君玮撞上一下!
苑君玮已然圈马回头,再度点镫,同样夹槊腋下,前六后四,也红了眼睛。今日不是徐乐死,就是自己亡!分出个死活也罢!
两马长声嘶鸣,就要会合之际。一道黑影挂着猛恶风声,在两马之间疾掠而过。然后重重砸在雪地之中,斜斜插入。雪尘飞溅而出,笼罩四下。
落在地上的,正是尉迟恭单手足有十一斤重,跟一块铁坨仿佛的铁鞭!
铁鞭飞过,苑君玮胯下坐骑下意识的就长嘶人立而起,苑君玮双腿牢牢夹住坐骑,哪里还顾得上将马槊递出去?
而徐乐也一扯缰绳,不趁势一槊捅上去。吞龙给扯偏了脑袋,不甘的嘶鸣着,横排几步,这才停了下来。徐乐单手一摆马槊,大声问道:“还打不打?”
这一切发生,都如电光火石一般,万千围观的云中百姓,这才反应过来。当下就是一声大哗,如惊涛拍岸。呼声之大,连夯土的云中城墙,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刘鹰击这是在做什么?刘鹰击怎么反而要拿下乐郎君?
十余名手下,在韩约步离带领下已经跟了上来,兵刃在手,紧紧卫护在徐乐身边。韩约持盾,紧紧遮护徐乐。而步离眼神凶狠的环视四周,只是在每名恒安甲骑咽喉处打转。
护送徐乐他们的数十名鹰扬兵,全都持起长矛,矛锋组成半圆,逼住徐乐这一行人后路。
而在正前方,苑君玮已经控制住坐骑,粗重喘息着,一时间没打定主意,要不要再度上前。
尉迟恭空着双手坐在马上,眼神冰冷,看着眼前一切。
城墙之上,数百张弓抬起,弓弦半满,箭簇森寒。苑君章长须飘拂,紧紧抿着嘴唇,死死看着徐乐。
而被恒安甲骑簇拥的刘武周,终于一提马缰,缓步而出。
第一百九十四章 逐北(四十三)
徐乐遇袭,云中百姓呼喊声有如山崩地裂一般!不少人还朝前涌去,一时间连维持秩序的恒安鹰扬兵都有些招架不住。
马邑男儿,首重英雄。徐乐所为,不折不扣当得上英雄之名。而且对手都是云中城的敌人。如此英雄少年,逐北来投,怎能如此对待?
这些生于边地的粗直男儿,不管是恒安鹰扬兵还是恒安甲骑挡路,都直涌过去。大哗之后,每个人几乎都在呼喊:“鹰击,乐郎君乃是英雄,不可如此!”
就在这群情纷涌,云中城下有若怒涛翻卷一般景象之际。刘武周策马缓缓而出,所有声音在这一瞬,就戛然而止。
每个人目光,都集中在刘武周身上。屏住呼吸,只等刘武周下一步决断。刚才鼓噪呼啸,仿佛不存在一般。
刘武周虽然任恒安鹰扬府郎将之职时间并不甚长,但是抚循百姓,招募豪杰,苦战突厥,捍卫云中一地生灵,自己又不贪图享受,与百姓士卒同甘共苦,在云中一地威望实在已经臻于顶峰!
只是这一出马,就是万籁俱寂。
苑君玮一扯缰绳,恨恨的退了开去。而徐乐腰背笔直的坐在马背之上,神情平静,眼神毫不退让,迎着刘武周如剑一般的目光。
刘武周和徐乐对视少顷,沉声发问:“乐郎君,你是了不起的英雄人物,这一身本事,也不知道是如何历练出来的。在这世道,凭着这身本事,不管投于哪一方,都必然会被视为座上宾,将来富贵,不可限量……但此次之事,你是真的做得差了……对不住我们马邑百姓!”
徐乐淡淡一笑,剑眉微微扬起:“王太守之行军总管与突厥人勾结,欲献马邑与突厥治下。某擒张万岁以献鹰击,不知错在何方?千余越部,欲以强横手段压服九姓鞑靼诸部,投诸突厥。某单骑闯营,救出九姓鞑靼诸部贵人,盖达乌头,盖达黑果父子,现已在云中城内,为阶下囚,九姓鞑靼,莫在为患,不知某又错在何方?”
徐乐深吸一口气,语声越发激越起来:“因某擒获张万岁之事,某返乡接长上离开王太守治下之际,马邑越骑来袭,荼毒村闾,某之长上,不幸身故。某愤而举兵,破马邑越骑,斩王太守之越骑营将。溃兵暴虐,欲屠神武。某又雨夜奔袭,破神武而戮乱军。不知某又错在何处?神武军民,有不堪王太守之酷烈,欲迁之北地云中。王太守挥数千精兵击之,某率数十骑断后,逆袭之下,王太守数千大军崩溃,某这才转身北上,集神武义民与梁亥特部,欲投效刘鹰击麾下,愿为刘鹰击死战,为公则保马邑一郡生灵,为私则报徐家长上之仇,又不知道某错在何处?”
说到此刻,徐乐语声又是一转,渐渐低沉:“若说某有错处,也是借刘鹰击旗号以慑王太守,乱其谋算。贸然假借刘鹰击之令名,诚徐某之罪也!若刘鹰击以此论某之罪,则某不敢辞!”
一番慷慨激昂话语,到这里收束得干净利落。
受爷爷徐敢教导多年,文武双全之名,这可不是假的。这番话理辞气俱足,说得云中城上万军民,无不动容!
城墙上数百射士,情不自禁的就松开弓弦,将箭镞垂向地面。苑君章铁青着一张脸,却并不喝止,只是摸着胡须,冷冷注视着徐乐身影。
上百恒安甲骑,数百维持秩序的恒安鹰扬兵,只是看着刘武周。
而百姓们,突然就有几个人抢前为礼:“刘鹰击,乐郎君有功无过!刘鹰击如此作为,是寒了马邑男儿的心啊!某等请刘鹰击收乐郎君为部下!”
有人带头,则人人跟从。数千百姓如大风吹过一般纷纷弯腰行礼下去:“刘鹰击,乐郎君有功无过!”
十余名玄甲骑和梁亥特部战士,立马徐乐身后,左顾右盼,一脸傲然之色,尤其以刚才上来得最慢的宋宝为甚。他嘴唇蠕动,似乎就想抢上前去,立马徐乐身侧,帮着乐郎君再敲敲边鼓,好生的跟着出一次风头。
数千百姓行礼于前,刘武周看着徐乐,仰首一笑,再俯下首来,目光已然锐利如剑!
“乐郎君,你知道某有四千精兵,为何不与王太守决裂?被逼到这个份上,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打就是了,某这四千精锐,足可横行天下!某又为何一直忍气吞声?”
徐乐目光一动,镇定摇首:“乐年少,实不知。”
刘武周举手,在面前画了一个圈:“只因为某没有粮食!云中苦寒之地,养不起马邑这么多百姓!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入娘的饿得慌。某可以领兵南下,与王太守决战与善阳。但王太守麾下那一万几千马邑兵,打得过某也还罢了。打不过我的话你说王太守会做什么?”
不等徐乐回答,刘武周已经一字字斩钉截铁的说了下去。
“王太守会坚壁清野,会将四乡粮秣扫荡干净,聚重兵在善阳与某死扛下去!马邑郡已然屡经兵火,养两府鹰扬兵已经竭尽民间资财粮秣。再闹这么一出,是想让某看着马邑百姓饿死么?”
刘武周抬手指着徐乐鼻子,声音已经近乎于厉吼:“你闹神武就闹神武,你打马邑兵就打马邑兵。打赢了全是你的本事,打输了死了也就干净。打某的旗号做什么?王太守只道某已然和他决裂,就要直击善阳。现下消息不断传来,王太守在这冬日,已经在四乡坚壁清野!抢夺杀戮之惨,你可知道么?你这举动,知不知道要在这冬日里,葬送多少马邑百姓?”
“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