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通无可奈何,狠狠一拂袖,转身而去。出门之际,脚步重重踏地,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胸中无尽怨气。
王仁恭躺在榻上,袖中双手,紧紧握着拳头。
今日屈辱,异日必然要十倍回报!那擒了张万岁的人是谁?那个叫徐乐的,石朝志怎么还没把他全家老小的脑袋带回来?
刘武周,你也有这么一日!
大雨中的善阳城,突然一个消息就传遍了全城。
刘武周公然行文羞辱郡守王仁恭。但一向暴躁刚愎的王仁恭居然就忍了下来,还催促继续给云中城转运粮秣,说什么也不愿意和刘武周翻脸动手。
有心之人,无不哗然。更有明智之士看得出来,王仁恭这是拼尽全力,要将唐国公李渊拖死在河东之地!
第一百五十章 急雨(二十)
馆驿当中,几名下人在忙忙碌碌的收拾行李。从河东六军鹰扬府选出来的护卫们,也全都上去帮手。
这些刘文静带出来的人手,全都归心似箭。
这一趟跟着刘文静跑上一遭,从晋阳到云中,再从云中到善阳,一路辛苦颠簸,风餐露宿。刘文静又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大家实在是觉得有些身心俱疲了。
眼看就要入冬,再耽搁下去,大雪封途,回程之路加倍艰难。要是再遇到什么天灾人祸的,路上说不定还得丢几条性命。
当刘文静突然下令大家启程回返晋阳之际,人人都是兴高采烈。不少人就掰着手指头开始计算行程,看什么时候能回返晋阳,到时候家里热腾腾的炕头,热一壶酒,切两斤羊肉,当真是神仙也不换的日子!
虽然高兴,但是收拾行李之际,却没人敢多说什么,再是喜悦,也只能压在心里。
原因无他,刘文静的脸色现下比屋外的天气还要阴沉!
几名下人一边捆扎行李,一边竭力遏制住嘴角的笑意。突然间听见脚步声响动,就见刘文静转了出来,在廊下看着院中。
看两三辆车子上面东西都装得满满的,下人们正在左一道右一道的捆着绳子。板着一张脸的刘文静就怒道:“带这么些东西回去做什么?还把马邑的泥尘都带回去了,除了路上吃用,什么都丢下来,轻身上路!”
几名下人面面相觑,这些行李不都是你刘公的啊。你刘公一路享用,大家才辛辛苦苦带上这么多物件。现下一句话说要丢,到时候路上发起脾气来,受着的不还是咱们?
看着下人们楞在那里不动,刘文静陡然一声怒喝:“在马邑这个地方,我说话都不算数了么?边鄙之地,一个个都学得没规矩了?”
刘文静向来高傲,这些琐碎细务从来不管。也从来不骂下人,只觉得是跌了自己身份。现在突然这般,吓得几名下人都是腿一软拜倒在泥水中,六军府的那些护卫,也都吓得鸦雀无声。
训斥完下人,刘文静一甩袖子,大步就走回屋内,只留下一院子人噤若寒蝉。
刘文静实在是情绪低沉到了极处,才会这样失态。
他所用的那张四郎,实在是河东和马邑两地的地头蛇,能量相当不小。刘武周文禀到来,内容如何,王仁恭的反应如何,马上就给他打听出来了,前后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
刘武周擒下了张万岁和执必落落,直接行文挑衅王仁恭。而王仁恭居然就忍下来了,还遣使前去抚慰刘武周!
这王仁恭,是铁了心不愿意这个时候和刘武周开打。而是要拖死唐国公!
自己此来,什么样的目的都没达成,马邑郡仍然是唐国公侧翼的巨大威胁。这怎能让刘文静不恼羞成怒?
当下刘文静就下令收拾行礼,回返河东去。这马邑郡,他一刻也不想多耽搁了。
在黑暗中听着外间淅淅沥沥的雨声,初闻噩耗之际的心浮气躁,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刘文静在心头突然又升起一点疑惑。
刘武周不肯见自己,摆明车马不愿意投效唐国公。现下为什么又有这个担子,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王仁恭。一副巴不得和王仁恭马上开打的模样?
他又有了什么仗恃?难道已经投效突厥了?
可瞧着又是不像,他擒了执必部阿贤设,还说要将这阿贤设交给唐国公处置,怎么样也不像和突厥已经暗通款曲的模样!
难道唐国公另外派遣使者联络了刘武周,刘武周已经投效了唐国公?所以才这么有底气,准备和唐国公两面夹击王仁恭?
转眼间刘文静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唐国公为人,大度公正,加上家世过人,这才负天下之望。他既然用刘文静来马邑行事,绝不会再拣选使者另外行一番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向来是唐国公的作风。
思来想去,这点疑惑总不能排解。
最终刘文静也只能在黑暗中浩然长叹。
不如归去罢……自己不能离开河东太久。现下河东起兵在即,其实内里也是暗流汹涌。各人都想在唐国公麾下占据更有利的位置,将来唐国公成事,现下位置,就关系着将来家族几代的富贵!
可此来马邑,一事无成,回去之后,可真的有些灰溜溜的啊……
这个时候,刘文静无比的想喝酒。
马邑局势,就如窗外天气,阴沉沉的混沌成一团,看来是没人能够破局了……
刘文静苦笑一声,拍拍手掌:“酒来!”
……
善阳城墙之上,巡兵来回走动,在雨中只觉得寒气浸骨。就盼着早些下值,换一身干爽衣服,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脚下城门洞中,一辆辆粮车冒雨上路。不论人马,在这雨中起行,都是无精打采。
这粮食终于还是向云中输送,不管中间经历了多少波折,让善阳城中多数人还是松了一口气。
不管王太守和刘鹰击最后是不是要决胜疆场,至少让今年平安度过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