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竭力支持启民可汗的大隋,却在内斗当中衰弱下去,直到现在接近分崩离析的地步。而始毕可汗已经在遣部下大族谋夺马邑郡雁门郡,准备打开南下中原的道路!
成王败寇,不过如此而已。
罗敦嘴角浮现出一丝冰冷笑意,随即又无所谓的摇摇头。
还能怎样?当带着儿子骨灰回返族中,在哀歌中将他葬下的时候,自己早就已经死了。这些年来,活着的只是躯壳而已。
唯一牵挂的,就是晚年收养的那个小狼女步离,但是步离已经去投奔了徐乐,老徐敢教养出来的孙子,应该能保护好她吧?
月光从破旧的帐幕中洒下来,将老罗敦身形映照得如一块苍老的岩石。
外间脚步声响起,接着帐幕掀开。高大的烈烈,正按着腰间直刀,沉默的走了进来。
罗敦连眼皮都没抬起,浑然将烈烈视作无物。
烈烈站在那里,看着罗敦,脸色阴沉。在他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道,眼神之中,更有一种豁出去一切的疯狂。
烈烈从来都将自己看得甚高,在梁亥特部族当中,也的确没有比他更出色的人物了。
在罗敦心灰意冷,以美食自娱之际。烈烈却不甘心在阴山之中,以一个捕狐为生的小部族族长身份终老。
始毕可汗父亲启民可汗,以河套之地不过数千帐残兵败将起家,到现在他儿子已经坐拥万里,控弦之士四十万有奇,威逼大隋,随时有入主中原建立一代霸业之势。
烈烈以为,就算是他做不到启民可汗始毕可汗父子两代的功业,至少也可以为一个可以称汗挂着狼旗的大部族长!
所以他选择了追随黑果,投效突厥。
可白天一战,烈烈才发现,自己引以为豪的本事,在徐乐面前,什么都算不上。自以为铁打一般的神经,在徐乐单骑冲撞过来之际,一下烟消云散,心中只剩下逃命这一个念头!
虽然侥幸苟全了一条性命,但已经大大出丑。千余越部战士们看过来的眼神,再没有了以前的尊敬。作为梁亥特部新任族长身份,两名突厥贵人甚至懒得单独召见抚慰一下。
如此巨大的落差,让烈烈心态在一天内,就近乎崩溃。
他风也似的赶回了梁亥特部,将几名最为亲近罗敦的族人全部拿下,甚至都没有用其他任何收服手段,也没和他们说一句话,就下令全数将他们斩杀!
这个时候,唯有疯狂,才能掩盖他心底的惶恐。
在以血腥手段压服了梁亥特部族人之后,烈烈又疾疾赶来,以梁亥特部族长之尊上宿值守王帐。
此时此刻,已然没了退路,唯有让千余越部还有站在他们背后的突厥人,觉得他是条好狗,还有利用价值,才能继续生存下去。自己这点实力,才不会被吞并,才能在这乱世当中活下来!
至于执狼旗而称汗的梦想,在烈烈心中,一天之内,就烟消云散。
黑果让他来杀罗敦,烈烈二话不说就听命行事,没有半分犹豫。
罗敦一言不发的那种轻蔑意味,让走进帐幕,本来还准备说几句假惺惺不得已话语的烈烈眼皮就是剧烈跳动,再也没心情充什么场面,只是缓缓的将腰间直刀拔了出来。
刀锋寒凉入水,上有血痕,正是今日烈烈亲手斩杀了一名梁亥特部族人留下的痕迹。
烈烈举步,慢慢迫向危然端坐的罗敦。
罗敦终于抬了一下眼皮,却半点没有乞怜之意。只是冷笑一声:“是老头子我瞎了眼!”
第八十一章 角力(十五)
千余越部的马厩,在夜色中静静伫立。这是在营地中划出的一片颇大的范围,占地几乎有整个营地的一半左右。
马厩全是用新砍伐的木料搭就,而铺设的稻草都是从云中城直接买来,三两天就是一换。马厩全部都有顶盖,上面覆盖的也是新鲜稻草,防止马匹淋雨。
每日还有族人收拾打扫,看起来比已经破旧的王帐还要整洁干净一些。
草原民族,以马为本。特别是骑着上阵的战马,花多大功夫照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马匹尤其是战马,是非常娇贵的动物。休息的地方要干净,饮水也要干净,要想战马有气力的话必须得喂精料。战马还尽量不要栓在一个槽头,不然这些能上阵,脾气悍烈的战马,互相之间就能撕咬踢打起来。
这些原因加在一起,就造成了一个占地如此广大的巨大马厩。有限人手在外围巡视,寨墙警戒,守护王帐之外,根本无法将此间也照应严密。
正常而言,这么多战马,要建立一系列营地,分散喂养。而这一系列营地,又起着互相支撑,互相掩护的作用,等于就是建立一个严密的可以屯兵的防御体系。
但是千余越部此刻在云中之地,就算是恒安鹰扬府因为种种原因对千余越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绝不可能纵容他们建立起完善的防御屯兵体系!
所以千余越部只能建立起一个守卫单薄的大营,将几百匹战马都塞在营地里。真从防御角度而言,处处都是漏洞。而恒安鹰扬府反正不可能和千余越部翻脸动手,这些漏洞也就无所谓了。
而徐乐白天冲击极深,一眼就看清楚了千余越部营地大而薄弱。所以才下定决心趁夜再来摸营营救罗敦!
占地广大的马厩之中,只有几名马夫在懒洋洋的巡视,不时给槽里添水添料。还有十几名马夫在草料堆上正呼呼大睡。
几百匹毛光水滑的战马,拴在槽头,或者在站着睡觉,或者在槽头吃着夜草。夜草内加了豆子,就听见一片细碎的嘎嘣嘎嘣的咀嚼之声。
时值秋末,战马上膘已经接近尾声,这几百匹战马都被千余越部将养得极好,要是舍得拿出去售卖,就是好大一笔财货。可草原部族,卖给中原的向来是二三流的马匹,留着自用上阵的,从来都是最顶尖的。
西斜月色映照之下,徐乐和步离两人的身影,悄没声息的混入了马厩之中。有些战马抬头看看,打了几个响鼻,又继续埋头槽中。
一名马夫在前面懒洋洋的走动着,不时还打一个哈欠。虽说是轮班值守,可谁都知道下半夜比上半夜辛苦,人在这个时候,都是最为困倦。更不必说白天还精神紧张的厮杀了一场,现在更是乏得厉害。
这名马夫挎着直刀,刀鞘和带钩轻轻碰撞有声。手里提着一个料袋,不时从里面捧出一把豆子,加到槽头。
这马夫浑然没有发现徐乐和步离跟在他的身后,拖着步子一直走到马厩深处。
在最中心的位置,有一间单独的马厩,一匹神骏白马正拴在槽头。这白马肩高足有五尺,腰窄腿长,肌肉线条明显,鬃毛修剪得整整齐齐。顾盼之间,竟然有一种马中王者气息。
这正是黑果的坐骑,才三岁口,出生之际,就被牧民认为是十几年来未见之神驹。精心喂养长大,也找了最好的马师调教。腿长善奔,耐力又够,上阵之际什么也不畏惧。哪怕是在草原之上,也足可当得龙驹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