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姑娘是顶孝顺了,这么苦的药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是怕老太太担心呢。”韩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夸赞道。
韩老太太欣慰一笑,“可不是吗,这孩子从小就让人省心,懂事的让我心疼呐。”
韩梨微微一笑,如玉的脸庞染上了三分病容,宛如一个精美的陶瓷娃娃。
“我家阿梨这般好看,也不知以后便宜了那个混小子。”韩老太太感叹道。
老嬷嬷促狭一笑,“顾家表公子一大早可就来府上了,说是来同二公子下棋,身边那小厮却在咱们院子外眼巴巴候着呢。”
“那猴孙,昨夜把阿梨带出去受了凉,我还没说他呢,这倒又凑上来了。”虽然嘴里说着责备的话,但是韩老太太明显对这个文武双全的外孙很是偏爱,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叫个人去给那猢狲说,他六妹妹生着病呢,这几日不能同他耍了。”
老太太的话刚带过去,半日功夫,顾煜不知从哪里搞了许多补品往院子里送来。送完补品还不算,还有一箱子的小玩意儿,说是给六妹妹养病时用来解闷。
“阿梨瞧你这表哥,虽然人莽撞了些,但也算的上是温柔知趣了,难得还是个上进的,再过几日就要去羽林卫里当值了。”
韩老太太的暗示很明显,韩梨和顾煜手心手背都是她的心头肉。一个生母早逝无依无靠,一个又只是个国公府的庶子,两个再齐全不过的人,与其去将就那些不知底细的,不若凑成一个“好”字,她也就放心了。
韩梨心里微微叹气,老太太待她着实不错,正因为如此,她更不忍心骗她。
“表哥这样体贴,以后的表嫂有福气了。”她垂眸淡淡地说。
韩老太太心知这个外孙女最是冰雪聪明,玲珑心肠,她这般说话就是拒绝了。
她叹口气,“傻孩子,你顾家表哥相貌品性那都是一等一的,你还有什么看不上的呢?”
“不是看不上,是阿梨高攀不起。”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找个世俗意义里的好夫君嫁了,如了老太太的愿,和和美美过完这一生。
但这人万不能是顾煜,不说别的,就说日后斟酒奉茶,她还得跪下叫顾晏一声公爹,这可就大大的不行。
最好啊,和上辈子那些老熟人一个都不要有交集。
便是鸿哥、浩哥,远远知道他们过得好也就够了,她是绝不会去打扰的。
三五日韩梨这风寒就没什么大碍了,但她乐意借着养病的由头躲躲清闲,也避一避顾煜,少年心性最是不定,感情来得快去的也快,晾上几日,兴许他就被旁人吸引去了。
等到顾煜万般不舍去了宫里当值,韩梨的病才算全好了。
来元都也有两三个月了,韩梨一直宅在府里,老太太早就看不下去了,她刚下地便被老太太催着和姊妹们一起去赏花吟诗,参加元都各类闺阁名媛的聚会。
这日的是田阁老的孙女办的仲秋诗会。
韩梨懒得和这些小女孩争先,随意写了两句交上去。
收诗笺的小侍女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将韩梨的那张塞进袖子里。
转过两个回廊,田阁老的小外孙正在逗弄谢褚送来的那只虎皮鹦鹉。
谢褚身边的小厮走过来,悄悄递给他那张诗笺。
“我说世子爷怎么想起来同我寻乐子了,原来是心不在此啊。”田小郎君打趣道,凑过身子想要看看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谢褚侧过身子,将诗笺折起来放入袖中。
“田小郎君莫要说笑了,我们不如先来聊聊你去补都骑尉空缺的事。”
田小郎君果然眼前一亮,这事他祖父都没辙,谢褚竟真给他办成了?
安抚好田府的小主人,谢褚得了个在田府随意走动的便利。
“女郎们在做什么?”他问一旁的田府侍女。
“刚用过午膳,四下去厢房歇着了,下午好像还要赏琴。”
谢褚微转眼眸,“带我去韩家六姑娘歇息的厢房。”说着给自己的小厮福林使了个眼色。
福林是个机灵的,连忙掏出个精致的荷包笑嘻嘻塞给了侍女。
这福林以往也帮世子爷跑腿,但是并不在世子爷身边贴身伺候。
谢褚受伤醒后,他身边的人都被处罚了,他这才有机会到他身边。这些日子服侍下来,他深觉世子爷根本不像旁人说的那样性子粗暴好糊弄。
这倒不是说世子爷脾气有多好,他即便面无表情一个眼神扫来也让人无端腿软。
但是好糊弄这点绝对不实,这位爷的心机简直深不可测。
眼下他这弯弯绕绕的,分明是盯上了韩侍郎府上的六姑娘。
侍女本就得了自家小郎君的吩咐,又收了银钱,果将谢褚带到了韩梨歇息的厢房。
许是还在长身体,韩梨睡眠向来不错,这秋日绵绵,的确也让人犯困,她这一觉便睡得有些沉。
睡梦中,恍惚她还在长门殿,数着一个又一个的日出日落。
日子放佛没有尽头,无聊透顶又让人孤寂得绝望。
一转眼,她竟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面目模糊的小宫女低声饮泣,她想劝她别难过了,却嗓子喑哑说不出话来。
真没什么好为她难过的,死亡于她而言,简直算得上甘甜的解脱。
与将她从这无边孤寂中解脱出来相比,那让她头疼欲裂的折磨都算不上什么了。
她安然地闭上眼,静静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
忽然,一滴泪落在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