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屋里静了下来,门口闪出一身着僧袍的瘦小身影,徐晗玉裹紧头上的僧帽赶紧出去,转到前门的一牛车处。
赶车的老汉已经等的不耐烦了,“今日怎么是你这个小沙弥?”
徐晗玉压低声音,“师兄他身体抱恙,我代他同大伯去。”
这赶车的不过是送菜上山,顺带梢一程这庙里的和尚下山采买,也不拘是谁,只是今日等得久了,多发两句牢骚,带着徐晗玉坐着牛车下了山。
那小路崎岖,便是玄蒙他们身手矫健,下山也要快两个时辰,别提他们还要四处搜寻她的身影,而她乘坐牛车,半个时辰便可到达山脚。
徐晗玉提心吊胆,到了山脚也不敢多留,下了牛车后抄近路换上孙锦儿给她备好的快马,一路疾行赶到川江渡口。
上了渡船,她正以为可以松了口气,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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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晗玉回头,出声的人竟然是孙锦儿。
这艘渡船不大,是孙锦儿特意为她寻的。此刻徐晗玉连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我真是小看你了,你真能逃到这里来。”
“那还要多谢王妃相助。”徐晗玉镇定地说,不知道孙锦儿突然出现目的为何。
孙锦儿却看出了她的紧张,“你放心,我既然决定帮你就不会出尔反尔,我只是想要来送你一程……你若现在反悔也还来得及。”
这一刻,孙锦儿发觉自己没有那么讨厌徐晗玉了,其实她心里明白,有没有徐晗玉,谢斐都不会爱上她的。
“我是好心来劝你一句,当今天下都是他谢家的天下,只要王爷有心,天涯海角,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徐晗玉沉默了一瞬,“前两个月,御史台的人参了许多他有罪的折子,他都没有理会,唯独截下了一封。”
“哪一封?”罪名比说他结党营私、图谋不轨还要重吗?
“上面写的是他收留前朝余孽,新纳的宠妾乃是北燕公主。”
孙锦儿睁大眼睛,“你、你是说,”她脑子转的飞快,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王爷这么多年来一直找的那个北燕女子不是顾濛,是你!”
“是我,但你不必担心,这封折子已经借别人的手呈给元章帝了,他自会阻止谢斐来寻我的。”
原来她早已想好了后路,“你就不怕惹来陛下的追杀吗?”
徐晗玉淡淡一笑,“我已经是死过很多次的人了。”
孙锦儿看着这个月光下的素衣女子,即便如此狼狈,她身上依旧有一种夺目的气质,“你真狠。”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希望我们此生不复相见。”孙锦儿语气复杂地说。
徐晗玉瞧着孙锦儿远去的背影,和元都这座庄严、辉煌的城池渐渐融为了一体,她不再迟疑,转身进入船舱,去奔赴她的自由天地。
大牢里,气氛安静得可怕。
谢斐放在膝上的手渐渐握紧,青色的经脉似乎要爆皮而出。
他面色阴沉,浑身紧绷,乌黑深邃的眼眸全是寒到骨子里的狠戾。
“给我找,无论她跑到哪里,都给我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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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泉镇地处西南,是个偏远的小镇,但是好在民风淳朴,大乾立国后又同附近的州城加强了贸易往来,是以也不算凋敝。
今日是每七日一次的赶集,街上人来人往,一派热闹景象。
一个胖胖的小丫头只顾着手上的糖人,不小心重重撞到街旁一女子的右手上。
“你怎么回事,走路看着点!”那女子还没发话,她身旁一个身量同胖丫头差不多的小男孩恶声恶气地说。
胖丫头乍然被人这样吼,吃花的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起来。
“鸿哥,无碍的。”一道清冽的嗓音响起。
胖丫抬头,只见一头戴白纱斗笠的女郎拉住那小男孩说。
微风拂过,吹起女子斗笠上的白纱,露出一截如玉的下巴,就像是夏天池塘里初初绽放的白莲花瓣。
胖丫一下忘记了啼哭。
“好了,我们回去吧,一会儿秋姨等急了。”徐晗玉揉揉鸿哥的脑袋,牵着他往前走去。
那叫“鸿哥”的小男孩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过身又乖巧地接过那女子手上的油纸包。
“玉娘亲,我来拎!”
徐晗玉也不推辞,将东西都给了鸿哥,赞许地夸了他一句,鸿哥的耳根立刻便红了。
距离徐晗玉离开元都已经大半年了,这大半年她辗转去了许多地方,眼看身后没了追兵,这才敢来到和秋蝉约定好的地方,鸿哥是早就被孙锦儿送到秋蝉身边的,两个人分散开目标要小一些,她也不想连累他们。
刚开始那段时间,谢斐应该是下了死手,不知遣了多少暗卫出来,徐晗玉好几次都险些露馅,后来应该是谢虢出了手,追她的人一下少了许多。
和她料想的一样,孙家还是选择了谢斐,主动站出来揭发了谢腾,恰好此时的水匪头子被刘玄木押解回京。谢斐等的便是这个契机,只是原本在他的安排里这个检举之人应该是顾家,没想到被徐晗玉当作交换的筹码给了孙锦儿。
原本中立的朝臣一下改了口风,全都为谢斐声冤,元章帝被谢腾做的事气得大怒,当即杖责一百,将他赶回了封地,到了年底,终于松口将谢斐封为太子。同时,太子妃顾氏怀孕的消息也传遍天下,而同为王妃且还有检举之功的孙氏仅仅得了一个良媛的名分。
若非当时谢斐还忙着对付谢腾,后来谢虢也制止了他,徐晗玉自问的确没那个本事逃掉。
徐晗玉牵着鸿哥进了一处素静的宅院,秋蝉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将二人迎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