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湖旁的水榭是一处赏景的好地方,檐角挂的灯笼在水面上落下倒影,照着雨滴入水的圈圈涟漪。
傅元承站在柱旁, 一半脸庞隐在暗处, 耳边听着渐近的脚步声,混杂在雨声中。
“陛下好兴致。”廖怀踏步进了水榭, 暗色的官袍让他脸色少了文雅, 多了几分深沉, “臣也是不得已才前来打搅。”
说完,他竟也不客气的撩袍坐下, 手指捏起桌上的清茶, 放近鼻尖嗅了嗅。
身为臣子, 如此行为实属大胆,但是傅元承面色如常,丝毫不在意,转身走到桌边。
“西南的竹尖茶,早春第一片, 舅父觉得还好?”
廖怀看着茶汤,碗底躺着清脆的茶片,茶香清新:“陛下赏赐,臣谢过。”
傅元承笑笑,细长的眼睛几许阴沉:“还是有机会,让舅父的故人帮着泡一壶。”
两人对视, 彼此各怀心思。
“臣等着那一日, ”廖怀站起,手中瓷盏放下,“相对于春茶, 陛下是否知道冬至的下落?”
“他,”傅元承面色不变,“当日不是舅父带走的人吗?朕不知。”
廖怀盯着傅元承,眸光变利,像要将他看穿:“陛下不知?他留着可是大威胁,交给臣处理掉,永绝后患才好。”
“不知。”傅元承斩钉截铁,随后提起水壶为自己斟了茶,眼帘微垂,“朕跟着舅父二十年,有什么你不知道?”
永绝后患?这世上谁的话都不能信,廖怀今日可以跟他,明日也能跟别人,甚至他自己上位。交出冬至,不过是想着手里再多一个筹码。
以为是操控棋局的掌控着,事事尽在掌握?可笑!
廖怀神情一松,手摁着桌面往前倾身:“陛下明白就好。莫要忘了,别人让你死的时候,是臣将你救回养大。”
傅元承颔首,眼底闪过阴戾,面上静静的将茶喝下。
“臣还有件事,陛下该立后了,后宫需要女主人。”廖怀站直身子,单手背后,“宫中传言,陛下带了个女子回宫?”
傅元承指节发紧,嘴角轻轻一勾,眼神扫过去:“后宫的事,向来是太后定夺。”
这话明指着廖怀手伸太长,可他实在等不及,眼看新帝登基已经两个月,始终没有立后的意思。也是那个女儿不中用,进宫这么久都没成事,如此他豁了一张老脸亲自开口。
“陛下说得有理,臣的平西军会支持陛下。”廖怀颔首,继而看着深沉的湖面,“今日十五。”
傅元承薄唇一抿:“朕记得。”
廖怀从身上取出一个小瓷瓶,指尖转着:“本该早几日给陛下的,实在事忙就给忘了。幸亏赶在时辰前,送过来给陛下。”
傅元承胸口一闷,眼角浮出淡淡红晕,额间经络突出。
“陛下是明君,后宫女子来历不明不成,必是要与您比肩的才行。”廖怀不急不慢的劝说,“朝臣那边也好交代,对太后也是一片孝心。”
傅元承手臂支撑坐去凳上,脸色越来越白,唇角褪去血色,肉眼可见。他咬牙坐直脊背,金色冠带沿着脸颊垂落,视线盯着廖怀的手。
“这样吧,”廖怀像是退让一步,商量着,“三月,阳春三月陛下立后,大婚。”
说着,他将小瓷瓶嗒的一下放在桌上。
傅元承一把捞过瓷瓶攥在手心,
三月?三月也是她的生日。
廖怀看傅元承打开了瓷瓶,遂整整衣袍弯腰拱手:“夜深了,臣不便打搅,告退。”
傅元承看眼走上栈道远去的人影,嘴角冰冷一勾。随后他看着掌中的瓷瓶,每根手指开始发僵颤抖。
“哼!”他送出一声冷笑,手一扬,那瓷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咚”的一声落上湖面,沉进了水底。
想控制他?
雨夜的深宫如此安静,傅元承沿着宫道一直往前,脚步僵硬,每节骨头里都往外渗着寒气。
他走进了清莹宫,抬手阻止宫人们出声。
雨水把他衣裳润湿,湿漉漉的靴底踩进殿内,手里轻着动作推开门。她的寝室已经熄了灯,她向来熬不得夜,稍一晚就会哈欠连天,眼眸满是水汽。
傅元承站在门边,手把着门框,心里一角生出温暖。
任由宫人为他换下湿袍,擦净墨发,才轻步去了床边。
借着外殿透进来的光线,依稀看着帐中沉睡的女子,缩成小小的一团藏在被子下,柔顺头发散在枕上。
他越发麻木的手指挑开幔帐,暖暖的桂香气钻出来,听见她梦里轻轻地哼声。
“茵娘,”傅元承单手摁上窗边,手指轻轻勾上她的发丝,“我很冷……”
体内的积毒翻涌奔腾,像铁叉绞着五脏六腑,万千虫子啃咬骨髓,可他的脸上只是苍白,深深藏住狰狞的痛苦,面上不显半分。
女子动了动,随即又缩了缩脖子。
傅元承坐去床上,双腿一收整个人进了帐内。靠着缓了缓,他才伸手掀了被角躺进去,手臂圈上那截细腰,用力将人收进怀中。
平时简单的动作,此时疼得要命,好像那具身体不受控制的想分裂崩开。
他试到了她的僵硬,知道她被吓醒了。她身上的味道那样好闻,忍不住就埋进她的发间,唇穿过去,吻上细嫩的后颈。
“别动,让我抱抱你。”他低低喃语,贪恋的箍着她,脚尖僵硬的过去勾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