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暎说不出此时的心情,他望着蒋世泽,只觉眼眶有些发热。
“你若得了那样的名声,殿试会不会被黜落也不好说,反正升官肯定是很难了,且也不知要被排挤去什么位置。娇娇跟着你,又能有多好的日子?”蒋世泽道,“我是为女儿择婿,又不是给蒋家找儿子。只要你往后好好待她,纵登青云也不忘初心,就比什么都重要。”
谢暎喉头滚了几滚,向着他端端一礼,郑重地道:“请蒋二丈放心,无论前路如何,谢暎都一定把娇娇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蒋世泽欣慰地点了点头,含笑道:“好。那蒋二丈便等着你来送求婚启了——”
这天晚上,蒋黎在店里忙完了,刚出门准备乘车回照金巷,却迎面见到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马缓行至了近前。
是陶宜。
蒋黎一时顿住。
陶宜骑在马上与她四目相视,心里亦不禁浅波微漾。
他觉得自己本是没有想过来的,但却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附近,来到酥心斋门前还未及徘徊,就恰好已撞见了她。
气氛似乎微妙地静默了两息。
然后,陶宜先开了口问道:“蒋老板是忙完准备回去了?”
蒋黎回过神,微微笑了笑,不答反问:“郎君想吃什么?”
陶宜垂眸莞尔,随后翻身下马,径直走到她面前,说道:“那就来一碗酒酿吧。”
蒋黎笑着点了点头。
进内堂的时候,她略一犹豫,还是引着陶宜往茶室走去。
他并未说什么。
入得室内,蒋黎也不多话,只道了句:“相公请自便,我稍后便送小食过来。”
言罢,她就转身径直去了。
陶宜回眸看着她于夜色灯影下离开的背影,耳畔萦绕着从窗外隐约传来的轻柔水浪声,忽然觉得这里真是他见过最好的闹中取静之地。
……
做一碗酒酿元子其实并费不了多少工夫,但当蒋黎端着它返回茶室时,却发现陶宜已经趴在炕几上睡着了。
蒋黎愣了愣,然后轻轻将托盘放下,拿起搁在旁边的斗篷,小心地盖在了他身上。
陶宜没有醒。
他睡得很沉,也睡得很安静。
蒋黎在灯火下看了他许久。
原来聪明人睡着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她弯了弯唇角,心想,此时我若拔一根你的睫毛,想必你也傻傻不知吧?
她朝他伸出手去。
但指尖在将要触碰到他时却堪堪停了下来。
蒋黎顿了顿,手指隔着毫厘之距,缓缓滑过了他的眉宇轮廓。末了,停在他的唇边。
她凝眸又看了他片刻,然后转身出去掩上了房门。
张破石还候在外头。
蒋黎朝他走去,说道:“相公好像昨日没有休息好,此时在里面小憩,你晚些再进去叫他吧。”
张破石微愣,下意识问道:“你要走么?”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妥。
但蒋黎却并未计较,只微笑了一笑,说道:“太晚了,我不便相陪。”
张破石没有留她。
陶宜这一觉大约睡了有半个时辰。
若不是因他迷糊间想起了自己此时身在何处,大约他还能继续睡下去。
他睁眼起身,看见披在自己身上的斗篷,还有放在一旁早已凉了的那碗酒酿元子,沉默着揉了揉额角。
少顷,陶宜从腰间锦囊里拿出了一朵海棠绢花,轻轻放到了摆在碗边的木勺上。
他浅浅一笑。
谢夫子打开蒋家送来的草帖,看清上面写的陪嫁时,差点从炕上摔下去。
“你……你要不跟娇娇商量下,”他定了定神,试着对孙儿说道,“让她别带那么多过来?”
谢暎还没说话,他又苦恼地道:“就算蒋家说让我们量力而为,但这差距也太大了吧?到时我们家的聘礼送去也不好看啊!总不能我们家房舍给人家包了,定聘之礼也让人家包了吧?”
现在谢暎不用入赘,也就是说蒋娇娇要嫁到谢家来,但蒋世泽自不能让女儿就住这么个地方,所以也事先同谢暎说了,蒋家会出钱出人来给谢家修房子。
“要不你还是滚去入赘算了!”谢夫子心烦地道。
谢暎低头笑了笑。
“你还有心情笑?”谢夫子没好气地说他,“那外头不知道的,只怕真要以为你是个攀附富家女的小白脸儿呢!”
“管什么别人呢。”谢暎的态度倒是很从容,“我在意的,他们不懂;他们在意的,我也不觉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