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蕙质的事闹得满城风雨, 宁氏和元振的这桩“美谈”未免有些名不副实。
本来大家碍着德宁郡主的面, 都不好当面向元筠姌询问这桩八卦, 哪里想得到,元筠姌自己先绷不住,给人递话柄,这回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与宁氏不和的几位夫人对视一眼,正要抓住机会向元筠姌发难。
好在王蔓宜机灵, 连忙开口,给自己未来婆婆和大姑子护起短来。
只见王蔓宜眼珠子一转, 也不避讳众人,拉着德宁郡主的胳膊就问:“表姑,元姐姐的大舅舅和母亲的婚事既然都是在他们还在老王妃肚子里就定下的。元姐姐的舅舅与舅母同龄,指腹为婚我能理解。”
“可据我所知,元姐姐的父亲却比她母亲大上好几岁,怎的老王妃尚在孕期就一定知道这胎是个女儿?倘若生的是儿子,那先前定的婚约又该如何处理?”
德宁郡主好笑地点了一下她的脑门,说道:“你这孩子,平时瞧着挺机灵,怎的这种时候反倒糊涂起来?倘若生的是儿子,就互相结为结拜兄弟呀。”
王蔓宜一听,佯装恍然大悟。
元筠姌见德宁郡主终于有了好脸色,怕她想起伤心事——老王妃甫一生下小女儿宁氏就难产血崩而亡——楚国大长公主和老王妃年轻时关系颇好,自然德宁郡主也很亲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姨妈。
再者说了这是大喜的日子,偶然提到多年前的一桩白事总归是不妥的,于是连忙说道:“郡主,听蔓宜说,您最近在收集泼墨大写意的画作?可巧,”元筠姌一笑,道:“去年我生日,我舅舅送来许多礼物,里面就有不少我小舅舅留下的画作。郡主若不嫌弃,筠姌便借花献佛,赠于郡主。”
德宁郡主顿时眼前一亮,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
“当真?”仔细一听,还裹挟着几丝颤音。
元筠姌含笑点头。德宁郡主愈加看元筠姌顺眼,连夸好几句元筠姌聪明懂事。
蕙质随孟愫儿到了门外却没有立即进去。孟愫儿先是派人去里面打探了一下她们不在的时候说了哪些话,让蕙质有个心理准备才带她进去。
而里面的德宁郡主也等的不耐烦了,又派人去催。侍女得了命令往外走,不妨刚踏出门,正好就在门口撞见蕙质和孟愫儿。
于是转身,笑着上前回禀:“郡主,小姐她们就在门口。”
德宁郡主闻言,将视线转向门外,孟愫儿正笑意吟吟拉着蕙质进门。
德宁郡主凝神打量着孟愫儿身后的蕙质,越看越觉得古怪,看静下心却又不知究竟哪里古怪,只是心中因着偏向宁氏母女而对蕙质产生的反感一下子驱散而空,反而越看越觉得蕙质顺眼。因心中下意识的想法,面对蕙质时,德宁郡主的脸色不由自主缓和下来。
“这就是元家二姑娘吧,啧啧,长得可真俊呐。”
“是啊,简直像仙子下凡,镇国公真是好福气,有这样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谁说不是呐,我儿子以后娶媳妇,就要照着这个标准娶,准没错。”
“……”
底下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声音并不小,反正蕙质是能够清清楚楚,一字不差听见,若是看得仔细些,甚至可以看清究竟是哪些人说了哪句话。
蕙质微垂着头,脸颊微红,内心也隐隐有些激动。这还是第一次,从素不相识的口中听到毫不避讳的赞美之词。
自她一进来,有无数双目光投向她,打量着她,但有一道视线极其强烈,强烈的让她想忽视都难。
蕙质迟疑了下,还是决定抬头看看究竟。然而刚一抬头,就听到座上那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说话。
“愫儿,你身后的可是镇国公家的二小姐?”
嗓音清润,却隐隐透着些许威严。
孟愫儿笑着将蕙质拉到德宁郡主面前,握住她的肩膀说道:“是啊娘,您不是早就想见见她么?女儿可不就给你带过来。”
德宁郡主含笑点了点头,站起身,面向蕙质,牵起她的手,略微凝眉对站在她面前微垂着头的蕙质近距离打量着。
蕙质不明白她究竟在看什么。不是像其她人一样用略带审视的目光评判她的美貌,而精准到她每个五官,像是在对比一样。
蕙质抿了抿唇,心下觉得怪异,可顾及到德宁郡主毕竟是长辈,又是东道主,所以到底没表现出来。
一旁的孟愫儿可就急了,大庭广众之下,忙笑着说道:“素芝,你看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呢,客人进来这么久,也不晓得搬张椅子过来让客人歇歇脚,传出去还以为我们公主府怠慢贵客。”
素芝就是刚才德宁郡主使唤出去寻孟愫儿和蕙质的侍女。
听了这话自然是说着抱歉麻利儿招呼人搬了两张椅子过来。
德宁郡主被这么一点也不动声色回过神来,吩咐侍女将蕙质的位置挪得离她近些,拿起她的手,轻轻揉搓她的手背,正要轻言细语与问蕙质几句,哪里揉了几下,脸上的笑意蓦地僵住,手上的动作也钝了几下。
“你乡下的叔叔婶婶对你可还好。”德宁郡主对蕙质说着,余光却不着痕迹瞥了眼旁边坐着的元筠姌。
蕙质乖巧点头,“叔叔婶婶对我一向很好,待我如同亲女,来时还万般不舍,尤其我婶婶,哭得如同泪人一般。”
德宁郡主将视线转向蕙质,挑了挑眉,眼中没了一开始的怀念,反而多了几分深意,不过到底没说什么,只是照例关心了几句,就没再与蕙质说话,态度瞬间冷了下来,没了最初的亲昵和热情,只维持着淡淡的客气疏离。
蕙质被德宁郡主这冰火两重天的态度搞得十分失落和无措,心里甚至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错哪个眼神不对让对方不高兴。
坐她旁边的孟愫儿见蕙质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绞手指,回过头瞥了一眼与众位夫人正聊得热火朝天的亲妈,眼神微闪,略微侧过身子对蕙质安抚:“我母亲就是那样,喜一阵怒一阵的,从小被我外祖母惯坏了,想到什么做什么,你不用暗自揣摩她的心意。依我看,她对你的印象很好,没有不喜欢你。”
蕙质抬起头,看向孟愫儿,抿嘴笑道:“你怎么这么说你母亲,你怎么知道是你外祖母惯坏的你母亲?你难道亲眼见到过?”
孟愫儿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外祖母就我母亲一个孩子,物以稀为贵,自然对我母亲爱若明珠。何况你不知道,我母亲郡主的爵位可是一般来历,本来只有各个王爷的女儿才能获封郡主,可我外祖母疼我母亲,在我母亲及笄那年特意向先皇求了这个恩典。高祖皇后传给我外祖母的嫁妆,我外祖母原封不动给了我母亲,我当年出嫁的时候都没我娘风光。”
叹了口气,又道:“得亏我娘生性不跋扈,否则我爹可够受的。依我外祖母对我母亲的宠爱程度,他俩要闹起来,我外祖母可不会劝和,指定逼着我爹认错。”
蕙质想了想,问道:“听你说了这么多,你外祖父呢?他不从旁劝几句么?”
段驸马是德宁郡主出嫁五年后才去的世,这个元振跟她说过。而且这个段驸马还是本朝首位探花郎,按理来说是饱读诗书,明理知义之人,不会像大长公主一样不讲理才对。
孟愫儿叹了口气,“我外祖父哪做得了我外祖母的主。我外祖父去得早,我出生前就已经去世,我对他没有印象。”
说着,凑近蕙质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而且听府里的老嬷嬷说,他和我外祖母的关系一向很冷淡,他们在我母亲出生没多久就分房睡了!”
蕙质震惊地看着一脸认真孟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