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说句话啊!”红仙摇着她母亲的胳膊,试图唤醒她。但床上的女人像是失了魂一样,浑浊的眼睛大睁着,却认不出眼前人是自己的女儿。
自从有人传她娘染了花柳病,除了红仙就再没有人照顾这个年过叁十,面露土色的舞妓了。
红仙看着她娘半死不活的样子,最后试了试那个她永远都不想说出的名字:“刑太尉来看您了……”
女人的眼球转了转,依稀可见她年轻时千娇百媚的影子。
——刑太尉是少有几个红仙她娘惦记着的男人。
听说也是少数几个在女人容华不再了,却还会寄些钱来供养的男人之一——红仙那时候觉得,男人可能也有喜欢老女人的,得在自己像娘一样老了之前傍住一个这样的。
在红仙看来,这些寄来钱的男人或许没有差别,但她娘似乎是很偏爱刑太尉,总是在她跟前念叨他的好。
郁丽从不在意,毕竟在叁四年前,刑太尉就不在差人送钱来了。就是她出去接客,供着她和她娘也很难。而她娘还总是在自己伺候了一天男人之后说起刑太尉这个影子一样的存在,故而红仙愈发对这个人生厌。
看到她临死前居然只记得那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红仙心下的愤恨一时间烧的滚烫不已。
“别说了!”她紧紧地攥住女人的下巴,上面还有没擦干净的涎水。女人吃痛,口中还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心上人”这样让红仙生厌的话。“还嫌被男人作弄地不够惨?”
——娘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红仙不敢再看她娘的脸,那好像就是照着镜子看未来的自己。
管事说娘曾经也和她一样聪明,一样灵活,一样美艳。
——什么都一样。
红仙松开了女人地下颌,瘫坐在地上。
——她也躲不掉。
教坊的舞妓成百上千,能靠着嫁作妾室而熬出头的不到百分之一。哪怕是嫁作了他人妾室,奴籍改不了,还是贱妾,生的孩子都入不了宗谱——不,可能根本不会让你生孩子。
红仙自懂事起,便知道了生于奴籍的残酷,她自出生就注定了没有出路。
床上的女人还在哼哼,说她痛。
哪里痛,红仙问过无数遍——说不上来。
——哪里都痛。
看也看不清,想也想不清,记也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