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这狗还知道跟美女表白。”有男员工见鬼了似地道。
见狗没攻击人,其他同事纷纷围过来瞧。
唐绵被狗抱着腿一动不能动。
她认出这条狼犬,正是黎靖炜养的那只Jack,而且刚才那员工也提到,老板女儿带了条狗过来。
心里一紧,唐绵害怕。
她不是害怕这条狗,第一反应是害怕这狗将自己的丝袜弄破。
她今天穿着工装羊毛大衣,内搭及膝短裙和衬衫,室内开着暖气,她早已将大衣脱去。
“唐老师,这花我看你还是收下吧。难为它的一番心意。”
有个刚刚参与会谈的男员工打趣。
唐绵探头,朝外面望去,好像瞧见有颗脑袋在拐角后晃动,但她再仔细瞅去,什么也没有。
那狗久久未等来唐绵接花,“嗷”了一声,不耐烦地用爪子刨唐绵的裙子。
唐绵不敢大意,赶紧伸手取了那朵玫瑰。
“嗷——”狼犬这回叫的调子跟刚才不一样,甩了甩尾巴,欢腾地跑去办公室那边。
“这狗通人性啊!”
“有钱人养的狗能差到哪儿去。”
众人散去。
有人啧啧摇头道:“这日子过的连狗都不如,那狗脖子上戴的项链,少说要十万多。”
提到项链,有女员工来了兴致,趴在办公屏风上说:“我以为就我发现了呢!他们城里人真会玩,那是香港一家珠宝行的定制款,我元旦跟老公去香港玩,当时想买的,那死鬼不干,说可以买辆车了。”
唐绵倒没注意什么项链,她现在纠结的是,手里的花,有些扎手,应该怎么办呢?
“师姐,你不害怕吗?”有师妹问。
“还好,它不没伤人吗?”师妹还想说什么,对接秘书姗姗来迟:“唐老师不好意思,楼上有事情,耽搁了些时间,你们随我来。”
说完,她注意到了唐绵手上的玫瑰,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插到会议室的花瓶中。
在一簇干花当中,显得格格不入。
“哦,这是黎小姐的,据说是从保加利亚空运过来的呢!”
唐绵:“……”
电梯里。
“你们黎总来公司了吗?”唐绵装作不经意地询问。
“没有呢,他去软件园的工地了。您的访谈需要和黎总……?”秘书小姐微微笑,礼貌地询问。
“不是,不需要。”唐绵不自在地用没提文件袋的那只手,卷了卷头发:“我就是问问。”
她冲秘书笑了笑。
“哦哦,黎总对你们的课题挺上心的,过问了好几次。”
“真的吗?”唐绵还没有答话,旁边的师妹就抢着答话,样子看上去很激动。
这是个研二的师妹,工作过两年,有点社会经历,只比唐绵小一岁。
“当然是真的。”
秘书小姐被吓一跳,但是仍旧很客气。
……
一层楼而已,时间很快,电梯到了27楼。
大家陆续出了电梯厢,对话没有再继续。
下午3点30分,唐绵从卫生间出来准备去往会议室,这是今天调研行程里的最后一项——他们课题组要与各部门针对共性问题展开一个统一访谈。
地点定在了27楼的会议室。
唐绵正要经过前台,便听到电梯“叮”了一声,紧接着便是前台小姐慌慌张张的一声“黎总”。
一下子,只是一下子,唐绵停下了脚步。
木了一下,她猛地侧过身,躲到了墙后。
可是一抬头,便通过斜前方的反光玻璃,看见黎靖炜已经走进感应门。
黎靖炜的脸色极差,眉头紧皱,薄唇抿着,他没有理会前台小姐的问候,径直大步流星朝办公室去了。
唐绵看着他的背影,捂住胸口、屏住呼吸。
她好害怕他会回头看见自己。
细高跟有些支撑不住她的重量,她扶了扶墙,看着男人打开办公室的门,才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做了几次深呼吸,走进反方向的会议室。
一进门,除了她,所有人都已经就位。
唐绵来不及多想,马上逼迫自己投入状态。
访谈大概进行了十分钟左右,有个员工弯着腰匆匆忙忙进到会议室,趴在梁德永耳边,小声讲了几句话。
“什么?”
只见梁主管脸色一变,丢了手上的笔就要往外走。
法务部主管,也是唐绵的校友,抬手拦住了他:“老梁,我师妹还在问你话呢?你干嘛往外跑啊?”
“不得了啦!要打起来了!”老梁没了形象。
“谁跟谁?”有人疑惑。
……
梁德永已经不见踪影,剩下进来那员工解释道:“黎总和他女儿啊。那女娃娃今天骗黎总说去学校,后来溜回家,偷偷带着狗来了公司。”
这员工喝了口桌上的茶,继续把听到的事说出来:“刚才黎总打电话去学校问,班主任说孩子根本没回过学校,黎总再往家里一打电话,从司机那里得知小朋友来了这里,黑着脸直接杀过来。老梁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话音刚落,大家都从座位上起来,涌到外面去看热闹。
黎靖炜的办公室大门紧闭,大概有十几个人站在外面看热闹。
其中,也有唐绵。
唐绵的那位校友站在她旁边继续介绍:“那小祖宗礼拜一傍晚和班上同学打架,被黎总领回了家。昨天带到公司来了一趟,老梁听说,就往上捧,今天又把人给招来了。”
唐绵没有回话,只是盯着那扇门,身旁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一个师弟挤开人群到唐绵身侧问:“师姐,今天调研应该完成不了,不然,我们先回去?报告这两天要出初稿,时间紧。”
唐绵还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先离开?
电梯厢里那个接话的师妹马上否定了:“都还没同大家总结呢,初稿怎么写得出来?”
“以现有的成果可以写大致内容了,你别想偷懒,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你知道?”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唐绵出声打断:“闹啥子闹?想走就走!”
她本来就心烦意乱,这两人又在边上“喳喳喳”,自然声音大了些,把旁边的宏盛员工吓一跳。
她没有过多在意。
其实理智告诉唐绵,应该在一片混乱之中离开,可她的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一动不能动。
除开那晚远远的一眼,上一次,她见黎靖炜,也是在宏盛大厦。
具体是几楼她居然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是在那层楼的一个会议室与一个茶水间。
那天,尽管男人有些严肃,脾气谈不上多好,但是并不妨碍,他是一个还不错的老师。
唐绵突然想起来,在茶水间跟自己谈话时,他往咖啡里加了好几颗方糖。
“扑哧”一下,她笑出了声。
在这样一个大家都紧绷着的场合,有些不合时宜。
那是去年的12月9日,也是这样的一个礼拜叁。
时间不偏不倚,差叁天刚好一个月——
两人没有见过面。
唐绵还没来得及多想,就眼看着梁德永犹豫再叁后,推开了办公室的那扇门。
他边进去,嘴里边劝着:“黎总,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两爷子哪儿有隔夜仇的嘛?”
他的普通话烫嘴,配上他矮矮胖胖的身形,让人觉得相当滑稽。
外面很多人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倒也带过、掩饰了,唐绵刚刚那突兀的笑声。
透过敞开的门,唐绵看见了里面站着的男人,只是他的背影。
他两手插在腰际,西装勾勒出他的背脊轮廓,即使看不见他的正脸,都能感受到他的怒气。
被门挡住的女孩子不知嘀咕了句什么,黎靖炜二话不说就想要动手。
他的手臂在空中悬着,要放不放,看着像是在克制情绪。
梁德永进去后,赶紧拉住黎靖炜,满头大汗地说:“黎总黎总,消消气,孩子年纪还小……”
“十六七岁了,还小吗?”男人嗓音冷森,显然真动了气。
唐绵听到少女不甘地嚷嚷:“是不小了,再长两年就能学你生个仔出来不管不问了!”
女孩用的粤语,但短短一句话不妨碍大家听得七七八八。
唐绵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
同样,她也感受到,旁边的宏盛员工倒吸了一口冷气。
黎靖炜额际青筋隐现,他手指着顶嘴的Emily:“你再讲多一次!”
“有什么不敢讲的!”
少女故意把嗓子扯得很开,一字一句,改用拗口的普通话,生怕旁人听不见地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留在身边,不过是为了我身上10%的股权,你怕我偏向我嫲嫲那边,到时候你坐不稳屁股底下的位置!”
如女孩所愿,包括唐绵在内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在她说出“10%的股权”时,唐绵的心,沉了又沉。
仿佛,她在台北刻意忽视的一切,现在又再次铺面而来。
就像是这窗外的天气一样,阴霾漫天。
梁德永死命拦着黎靖炜,心里暗道一声小祖宗:“黎总,孩子说气话呢!您别跟她计较,咱们出去喝杯茶、喝杯茶……”
最后,还是Emily牵着狗狗,先从办公室里面出来。
女孩把头发剪短了,剪成了寸头。
人也瘦了些,白净的脸上有几处结痂的小伤口。
元旦之后,蓉城这两天的气温陡降,她仍然穿着破洞牛仔裤,皮衣、耳钉,看着比初次见面更加叛逆。
狼犬瞧见唐绵,热情地“嗷”了一声,少女怒气腾腾,微微低着头,耷拉着眼睛,谁也不理,拖着要往人群里面钻的狗直接走。
没一分钟,梁德永跑出来,朝电梯那边追去。
没了争执声的办公室安静下来。
大家都害怕,纷纷散去。
唐绵站在门口,听到了皮鞋踢开倒地台灯的动静。
她微微往前探,往办公室里看去——黎靖炜已经坐在沙发上,上身稍稍前倾,背脊弯曲,脸廓冷峻又静默。
他拿起不知何时搁在茶桌上的烟盒,刚点了根烟,视线却越过烟雾看向门口这边。
对上他那双眼睛的刹那,唐绵来不及将目光移开。
那一瞬间,实在是长得过分,唐绵只觉背脊僵硬,动也动不了。
退,也没有地方退。
视线里,男人也没有动,任由缕缕青烟在两人之间蔓延。
唐绵望着他,只是望着他。
但是很快的,她撇开了视线,转身疾步离开。
她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盯着自己,并没有移开,很是灼热。
一路上,她忍不住用手搓了搓手臂,整个人都有些晃神。
刚刚那一刻,黎靖炜望过来——
眼底的深沉,让她觉得,好像永远望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