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塔妮娅交流不需要试探,也不需要委婉,最直接的揭穿她的意图便能够令她打消某些阴暗的想法。
学派的袭击加速了不少野法师的觉醒,他们开始重新审视跪下给学派当奴隶之外的其他道路,黑尸会与塔妮娅的两条路线格外显眼,在这过程中塔妮娅已经赚得盆满钵满,可另一个被路禹和塞拉算计的人却迟迟没有动作。
就在璐璐大声嘲笑两人失策,且两人默契地解释“自己不是神,不可能事事料准”时,米莱的通讯让三人都有些呆滞。
“完成秋收之后,泽尼尔突然宣布,麾下魔法师将会免费向加入风暴亲王阵营的觉醒者们提供从低阶魔法到高阶魔法的一整套知识,表现出众、天赋异禀、战功出色者甚至能得到高阶魔法师的亲自指导,他本人将会亲自担当魔法觉醒者所在军团的指挥官,并为他们在风暴亲王领内划出属于他们的田亩。”
璐璐在聊天室内都结巴了……
“这……这……他一直没动静,我还以为……好家伙,这是憋了个大的啊!”
连路禹和塞拉都觉得泽尼尔不会为了获胜而加入内卷之中时,沉默的他却将“卷”,推向了新的高度。
“这下压力给到塔妮娅和学派了。”路禹说。
第538章 长夜漫漫,不可忘却此处曾有光
混乱是上升的阶梯,如何最大程度利用当下的乱局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则是一门学问。
泽尼尔蛰伏、审视,梅拉近几个月的动荡他尽收眼底,他看到了塔妮娅高举旗帜后响应者如云,也看到了学派的步步紧逼,风暴领的执政官们已经开始执行奇袭王都罗德米尔的计划时,风云突变。
黑尸会的出现让泽尼尔眼前一亮,莎拉在屠杀过程中不断以“力量”为饵吸引了大量的魔法师,而她免费发放死灵魔法的举动更是令追随者数量日渐增多。
普通人不在乎正义或者邪恶,或者说这些距离他们的人生都太远太远,对一群只想着苟活,求个温饱的人谈大义可笑至极。
渴望向上攀爬的魔法师也不在乎立场,被学派封锁的知识,即便加入其中也难以获得,那股被戏耍、被蹂躏后积压于内心中的郁气最终会转化为对学派的恨意。
也许他们恨的不是学派,而是自己为何不是学派最上层的一份子,但这也足够了,毕竟史无前例的动荡让梅拉的大多数重新思考起了“改变”。
泽尼尔将一切压上了赌桌,他自信这是远比奇袭王都,与父亲决一死战更为正确的选项。
执政官们惶恐下跪,魔法师代表呆若木鸡。
前者认为这充满了风险,学派被袭并不代表他们式微,而是并未正视现状,团结一心。积数百年之底蕴,绝非如今表现得那般不堪。
后者担心这样的举动会动摇泽尼尔未来的统治,给予底层更多的魔法知识这个口子轻易打开,则意味着执政稳定性下降,治安维稳压力增大,同时也是对于现有魔法师群体地位的削弱,容易引发他们的反弹。
任何下放的力量与权利都难以收回,有些东西必须死死束缚于牢笼之中。
泽尼尔只是淡然一笑,与书记官对视一眼,自傲地解释了起来。
……
……
“泽尼尔这种一条龙式培养魔法师的许诺,以及后续的高阶魔法师传承教导权限的开放相较于塔妮娅,可以说是更进一步,身为统治者,他就不怕这份许诺在不久的将来成为隐患吗?”璐璐好奇道。
“正相反,泽尼尔比塔妮娅聪明多了,他在公布这些条例时思考的已经是建国后,而非当下。”塞拉说。
“虽然无论哪个种族都会重复同样的错误,但是历史还是有一些参考性的,比方说,六百年前的魔力潮开始时,梭伦六柱,科德佐恩初代皇帝,以及斯莱戈那位该欺骗巨龙的皇帝陛下都是先通过反抗梅利亚斯这只腐朽的巨鸮聚集了大量的人望,再通过对抗浸染之灵凝聚人心,最终顺利割据一方,奠定梅拉人族的新局势。”
“在这个过程中,人们为什么要追随他们?”路禹轻笑道,“一开始绝非什么大道理,单纯只是求个活路罢了。”
“梅利亚斯的末代统治残酷到令人发指,各大种族、各大城邦均不堪忍受,甘愿与魔物为伍,不为巨鸮公民的情形在梅利亚斯统治区域到处上演,因此他们举起旗帜后迅速获得了各方响应。”
“也是在响应过程中,他们逐渐优化了自己的口号,给出了不同的许诺。像是知识分享、田亩与资源的重新划分,这些当年的反抗者都用过,无非力度比今天的要差些许罢了。”路禹反问,“可璐璐,今天你还能见到那些许诺存在的痕迹吗?”
“梭伦六柱许诺将会建立一个各种族平等的新国度,如今的梭伦对于所谓的六大种族之外的帝国公民全无平等可言,梭伦官方更是在长久的统治中默许了‘劣等种’称呼再次出现。”
“科德佐恩初代皇帝号称要建立一个廉洁、公正的国家,不做主动对外扩张的野蛮武夫,还定下了大量优待农民与奴隶的政策。但在他上任二十余年后,这些许诺便已经褪色。如今的科德佐恩在过往数百年间发动的对外战争数量为四国之首。”
“我想我甚至不用说斯莱戈了,它们的初代皇帝声称自己有别于梅利亚斯的贵族,言而有信,但它转头就欺骗了巨龙,并开启了斯莱戈之后数百年的屠龙庆典。”
感觉路禹说得有些累,塞拉默契地接过话茬。
“说什么不重要,做什么才重要。如今的许诺,只要得到利益的那批人升到了属于他们的阶级,便会彻底与自己曾待过的群体切割,他们所处的位置不会允许他们背叛自己,温水煮青蛙般过个五年,十年,往事如烟,那些许诺经过修饰,带了色彩,下面人即便从中读出了什么,又能做什么?”
璐璐不笨,只是有时候转不过弯,听到两人如此说,她突然悲愤了起来。
“你们费尽心力,挑动塔妮娅反抗学派,撼动他们的统治,引导泽尼尔下场,促进良性竞争重新出现,但最终岂不是又要落入数百年来的困局之中?如果是这样,我们干涉还有什么意义……”
“就像我们怀念辉煌时代存在过一般……我们需要让新一代的人品尝过那已经离开梅拉太久的辉煌。”路禹用触手揉了揉璐璐的脸颊,“它不能只是书籍中苍白乏力的描述,需要有人将它重现世间。”
塞拉微笑着补充:“太过久远的事物若是未曾有人提及,便会褪色,随着一次次动荡逐渐成为冗杂历史中的尘埃,不再有人知晓。我们在做的就是让离开此处的光,再度闪耀于大地之上,令万物重沐光辉,让在黑暗中挣扎、困厄的灵魂重新感受温暖,然后……借由他们的手在往后每一次苦难来临之际写下属于这个时代的‘希望’。”
劳伦德在留给路禹的书中如是写道:“世间万物,皆陷螺旋之中。”
他是如此悲观,却将那份悲观深深隐匿,背负一切,蹒跚向前。
辉煌时代逐渐成为书籍中积灰的文字,街头巷尾已不再提及那段富有激情与活力的时光,灰蒙蒙的天穹下,劳伦德逆行而上,以一己之力在教国复现了早已离开梅拉的光辉。
劳伦德在笔记中不止一次提及自己被猫荆数落,认为他在做蠢事。
一件自己明知不可为,但却硬要为之的大蠢事。
“猫荆分明数落着,但却陪着我一起犯傻……这感觉,真好。”
“在未来,一定会有更多的人知晓我所做一起的含义,接过属于他们那个时代的光辉……”
最后一缕象征着辉煌时代存在的光辉黯淡,但劳伦德却在最后一刻将火种以双手送至晨曦领。
“我们将如飞蛾逐光,自螺旋深处,窃取光明。”
长夜漫漫,不可忘却此处曾有光。
这是开始一切筹划前,路禹与塞拉的共同信念,也是晨曦领为这片给予他们成长的大陆所能带去的最大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