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枝又抹了把泪,宋有粮拎着旱烟袋,眼中闪烁着水光。
“他之前打了随军报告,上面也已经通过了,我听他说,本来是准备今年探亲的时候带你去的。”沉默的抽泣声中,孟骁说。
“他……之前看了很多地方,说想带你去看。”
“阮同志,我可以给你指路。”
孟骁没说你同意之类的前提,他有私心,但更多的是诚心,不愿意在这些事情上面耍小心思。
阮橘泣不成声。
孟骁手动了动,想让她别哭了,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阮同志,我后天上午走,你考虑考虑。”他说。
阮橘没第一时间拒绝,对孟骁来说就是个很好的消息了,这代表对方会好好考虑。
说完,孟骁对两老打了个招呼,就先走了。
宋有粮吧嗒着烟袋,这么会儿的时间,眼里水光已经被他忍了回去,他不抬眼,也不吭声,沉默的转过身慢慢走了。
“橘,别哭了。”王秀枝是真的心疼阮橘,说是老大媳妇,其实也就比她唯一的姑娘大一岁,又是她一点一点把她养到现在这个样的。
“老大惦记你,你这样他知道了,该难受了。”她压低声音说,看向堂屋。
屋里,阮橘咬着唇,缓缓忍住哭声。
天亮之后,村里各家各户开始了忙碌的一天,这会儿三月里,地里的小麦越长越高,要浇水,要施肥,要拔草,要驱虫,精心侍候着等待它丰收。
有空闲的,也得上山找点野菜等能下口的东西,回来收拾。
宋家老大没了的消息昨晚就送了出去,今儿个有空的都过来问候两句,坐下喝杯水,这会儿也不讲究看日子什么的,中午凑合着吃了顿席,跟着就把人给埋了。
骨灰盒被宋老二抱着,阮橘跟在后面,一路上泪水就没停过,眼睛都哭红了。
孟骁一脸肃容跟在宋家人后面,隐约就瞧见好些人目光落在阮橘身上,目光落在其中一对夫妻身上,顿时皱眉。
他听旁人说过,那是阮橘的父母。
宋老大安安生生的下了葬,阮橘哭的浑身无力,又跟着往回走,谁知没几步,就被人给拽住了。
“你家宋老大没了,这年头不兴守寡,阮橘我就带回去了。”
阮大兴拉着阮橘的胳膊冲宋家人趾高气扬的说。
他这闺女,以前看着也就那样,这在宋家呆了几年,倒是越来越水灵了。
这不,昨天宋老大的死讯刚传开,今儿个就有人来问起阮橘之后的婚事了。只是这么一想,阮大兴心头就火热火热的,恨不得立即就把阮橘再给嫁出去。
“我不回去!”阮橘咬着唇,使劲想把自己的手臂拽回来。
阮大兴更加使劲,看都不看她,扯着人就走。
宋家人忙上去把人拦住。
但一大家子都是讲理的人,几句话后就被胡搅蛮缠的阮大兴挤兑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说了,我不回去!”阮橘加大了声音,孟骁过来使劲攥住阮大兴的手,她终于趁机挣脱,慌忙几步躲到宋家人后面。
“诶呦,你谁——”阮大兴一声痛呼,转头就准备骂人,等一抬眼瞧见孟骁那一身军装,忙住了口,连着身上的气焰都压下去了。
他横归横,脑子却是有的,宋家那一大家子都是面瓜,唯一有出息的宋老大又没了,剩下的根本拿他没办法,这才敢上门耍横。
可对着这当兵的,他可不敢。
“原来是解放军同志。”阮大兴讪笑道。
孟骁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军嫂是受国家保护的,你想干什么?”
这人生的太凶了,那么一眼跟刀子刮过一样,阮大兴心里一个激灵。
“嗨呀,同志你肯定误会了,这是我闺女,宋老大这会儿没了,她再留在宋家我不放心,就想着接她回家去。”他搓搓手说。
这么会儿的时间,周围已经围了一圈村里人,闻言顿时发出低低的嘘声,只觉阮大兴够不要脸。
“还留在宋家不放心?谁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阮橘要跟你回去才是跳了火坑了。”
有人快人快语的说,妇人的声音里满是讽刺。
阮大兴不乐意听这话,但开口的是村里的刘家媳妇,不管是娘家还是婆家都人丁兴旺,她还养大了三个儿子,性子又泼辣,饶是他这个浑人也惹不起。
闻言只好厚着脸皮说,“看刘嫂子你说的,她是我亲闺女我还能害她不成。”
“这可没准。”刘嫂子嗤笑一声。
既然惹不起,阮大兴索性当看不见,直接看向阮橘,眼睛一瞪。
阮橘身体下意识绷紧。
从小时候起,知道阮大兴这样看她,她都要挨揍了。
“你这丫头,胡闹什么,赶紧跟我回去。”
“我不。”阮橘的怕是真的,那是经年累月养出来的习惯,但再多的胆怯畏惧,只要想起上辈子那一把她亲自放出来的火,就都淡了。
她现在还记得当时阮大兴的哀嚎和求饶。
原来他也是会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