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花了许久才缓过来,才想起发生过什么。
长孙曜轻将长明雪色长发拨回身后,长明下意识停了停动作,目光落在长孙曜腕间不移,掩在袖袍中的指止不住颤抖。
长孙曜微微掀开衾被,将手炉放入长明冰冷的掌中,长明突地伸手抓住长孙曜,又猛地松开长孙曜。
长孙曜一下握回长明发颤的指尖,赤着眼眸望着长明。
长明没出声,垂下眼眸同瞬,退缩的动作猛然一止,倏然卷起长孙曜袖袍。
长孙曜怔住:“孤……”
也便长孙曜起话头的功夫,长明已快速查看罢长孙曜两腕,长明指腹按在长孙曜恢复得差不多,只余一条淡淡伤痕的左腕,又一下收回颤抖的指。
做这些时,她的动作快得不似有伤的人,查看罢长孙曜的身体,又忙乱地去抓手炉,话音断断地哑声问:“他们没事吧?裴修、李翊、清芫,还有五公主。”
长孙曜感觉到她指尖离开时的颤抖,立刻握住她的手,长明发颤的指一下滞住。
“都无事。”
她怔怔再问:“此次长琊受困百姓有八十九人,是否都平安出长琊?”
长孙曜默了几瞬:“一个不少,镇南军已经八十九人接出长琊。”
长明这方喃喃说好。
扁音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
长明僵滞缓慢地别了别脸:“先别让扁音进来。”
“好。”长孙曜没有回身,隔着屏风令扁音等人暂退外间。
长明将手从他掌中抽离,身子微偏,避开长孙曜的靠近,声音沙哑再道:“我现在脑子很清醒,所以有些事不想拖着。”
长孙曜倾身将雪裘裹住长明,他的动作几没有落一分力,长明怔愣几分,这回没有拒绝长孙曜。
长孙曜看着长明嵌着赤环的浅琥珀色眸,嗓音沙哑:“好。你说,孤都听着。”
长明望着他的眼眸鼻尖泛酸,嘴唇轻轻颤动,极力控制住发颤的指,尽可能地压着自己有异样的声音,以极为冷静和淡漠的模样与长孙曜说道。
“长琊那些人是南楚遗族,为首妇人自称南楚太后衮氏,衮氏自称是我的祖母,她说我的生父是南楚末帝,我是南楚萧氏血脉。
“衮氏手里有一幅画像,画上人同我一模一样,我不知道画上那个人是我,还是真的有另一个和我生得一模一样的人,衮氏所说的——我的生母南楚末帝宠妃,画像我留下了,应该在李翊身上。”
她没有露出半分会令长孙曜怜惜不忍的模样,只眼底的赤色无法掩藏,但这点异样她完全可以推至身体问题上去。
她知道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人看到的听到的是什么,无论她与南楚萧氏是否有关,她都已经无法撇清,这件事迟早会传出去。她也清楚这些人的争斗,恐怕不止长琊所听得之人,便是椋县之内,也还有南楚残余势力,只要衮氏没有成功,那些人便也会开始行动。
她睁着一双眼,视线无法控制地躲开长孙曜,她几不敢看长孙曜的眼睛,也不敢靠近长孙曜接受他此刻的温柔。
如若他介意,她会离开,如果他要杀她,她现在也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可就算有反抗的能力,她恐怕也……不会反抗他。
长孙曜没有沉默一瞬:“你绝不会是南楚血脉,你所遇到的衮氏必然不是真的衮氏!”
他说的这样肯定,长明怔怔将视线移向长孙曜几分,她还是不敢眨眼,只怕眼底的酸,叫她禁不住落下泪,可也说不出话应着他的话说,说——必定是这样的。
“当年破南楚都城的是孤的父皇,他绝不会让南楚真正的掌权人衮氏活着逃出楚宫,南楚衮氏在南楚亡国之日就当死在楚宫,孤会让南涂彻查此事,给你答案,这件事等你身体恢复后再谈。”
长明还是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望着她的眼,浑身都在颤抖:“但孤的回答现在就可以给你。”
长明眼睫微颤,望着长孙曜始终出不了声。
“无论你是谁,你都是孤的太子妃,西陵生辰宴之时,孤已向你起誓,永远只看着你,永远只为你一个人心动,永永远远只有你一个人,孤与你的誓言绝不会因任何事而有所改变,你是太子妃,没有人敢质疑你任何。”
长明睁着发赤的浅琥珀色眸,唇瓣翕动着挤出沙哑的话音:“长孙曜,南楚认我为皇女之事,在长琊的人都听到了……”
长孙曜抚她发凉的面颊,呼吸停滞,给她肯定的回答:“不怕。”
长明望着他没有动作,没有避开他,眼底的赤越发重。
“可是……”
长孙曜吻她冰凉的唇,长明怔怔睁着眼,止了话音,他仍旧没有避开他却也没有回应他。
“孤不在意任何事。只有你可以决定你是谁,南楚那群东西求你胁你,你不高兴,不给他们求的机会,那些东西就什么都不是!孤不会让任何一个藏匿在长琊此番对你动手的南楚遗族活着,孤会让他们全都死在长琊,烂在长琊。”
他赤着眼眸,捧长明发凉的脸,再次小心珍重地亲吻她的面颊与唇,他不敢用力,也不似以往的强势。
“答应孤,不管发生任何事,不管我们之间隔着什么,你都要选择孤,选择永远留在孤的身边,永远爱着孤,绝无一刻放弃、背叛孤。孤在此,也以天地起誓,永远留在你身边,永远只爱你,绝无一刻放弃、背叛你。”
长明强睁着眼,望着眼前的长孙曜没有移开一瞬,她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与他不愿她回绝的情绪。
长孙曜没有逼她立刻回答他,哑声再道:“只要你愿意,无人能阻你我,孤做好所有事,你永远都会是光明正大站在孤身边的人,你是孤的太子妃,乃至孤的皇后,无人能取代你,更无人能质疑你。孤此生绝不悔一字一誓!”
长明久久望着他,眼睫忽地一颤,赤泪终于滚出眼眶砸落。
“……长孙曜,我答应你。”
长孙曜望着她的眼眸,紧紧将她的手握在掌中,震颤不止。
……
后半夜,薛以方见得长孙曜从房中走出,薛以饮春低首跪在一旁,待长孙曜踏出房门,饮春起身悄声入内,薛以垂身跟上长孙曜。
候在书房的陈炎闻得长孙曜声音,低首躬身行礼退至一旁。
长孙曜落座,薛以低首垂眼跪在一旁,手捧软垫扶起长孙曜左臂,动作轻缓地卷起长孙曜袖袍,露出长孙曜缠着雪纱的上臂,慢慢解开长孙曜臂上雪纱,露出数道深浅不一、还未淡去的刀痕。
扁音低首,手执细长银刀,错开前头的取血处,慢慢划开长孙曜上臂,奉玉碗接长生蛊血,眉眼又是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