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音再没有问出下一句话的办法,如果再问顾婉,哪怕只是这般普普通通的问,似乎也太过残忍。
顾婉沉默了很久,才再又问道:“你说,我中的毒叫什么?”
扁音默了默,答:“扯缦,南楚皇族的秘毒。”
以顾婉当时所在的温水镇来说,那原先是赵姜南楚地带,后来赵姜亡国,那一部分便属于南楚,再后来,南楚亡国,整个九州大陆便都只是大周国土。
又不知过了多久,扁音终于听得顾婉的选择。
“就这样,就请东宫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告诉太子妃,等我死了,太子妃自会知道……我死了。”
过了两日,毓秀宫又来了人。
顾婉想见长明。
这回长孙曜在东宫,长孙曜猜得几分,陪长明起身去往毓秀宫。
顾婉到底是后妃,长孙曜不便入内,立在毓秀宫院中,
目光落在那一株盛开的赤玉砂。
发赤的枝条抽出一支又一支血色般浓艳的花,盛放之后,终归落入雪尘,下一冬便还再盛,到底是不一样的。
长明入得顾婉寝殿,顾婉却没有在榻上,反是坐在妆台前,顾婉的气色不好,面色是病态的苍白,眼尾染着淡淡的赤,宫人这会儿正在替顾婉梳发,顾婉一身素面浅蓝衣裙,还未上妆,她看着镜中现出的长明,没有回头。
“我想看花灯。”
上月长孙曜生辰,西陵湖夜起花灯十数万,但那日顾婉并未去西陵湖,这会儿要看花灯也是有的,但还不到上元,必然不能同上元或是特殊的庆典相比。
没待长明回答,顾婉再说。
“想看上元的花灯,想看十万花灯,就今日。”
饮春一惊,这着实是在为难人,现下是十二月,怎看到上元的花灯?十万花灯,除罢上元,太子生辰,再有便是太子妃生辰时,平日哪里得十万花灯。
“好,我现在去安排,晚些来接你。”长明没有犹豫。
听得长明应下,同觉顾婉要求的鱼儿不由得惊愕。
“还有。”顾婉转过身看长明,像是在说一件极为轻松简单的事,“我要陛下陪我去看花灯。”
四下大惊,旋即毓秀宫宫人尽数伏跪下,替顾婉梳妆的宫人握着玉梳瑟瑟发抖,顾媖怔怔看一眼顾婉,却见顾婉苍白的面上却是认真,顾婉是真的在要求长明,要长明去让长孙无境陪自己看花灯。
饮春方还是惊讶,这会儿已然是不理解且觉顾婉太过过分了,顾婉怎能同长明提这样的要求,顾婉若是想要长孙无境陪着去看花灯,去看上元的花灯,该是自己同长孙无境要,怎能同长明要,要长明去做这些,她暗暗去看长明,长明面色微变,这一回没有立刻回答。
顾婉起身走向长明,长明隐约嗅到一丝血腥,顾婉蓦然止步,颤抖垂身捂住唇,污血顺着她苍白的指间沁出,长明倏然白了脸,阔步扶住顾婉回榻传人。
顾婉不要太医,只又说道:“我想和陛下去看花灯。”
“好。等身子养好几日再去,”长明胡乱应,颤声重复,“过几日再去。”
顾婉拂开长明的手,任血污染红衣裙,摇头:“我要今日去,我不要上元去,我就要今日去看上元的花灯……”
……
闻得突然的疾步,长孙曜转身便见长明面色苍白匆匆往外疾步,长孙曜神色一变,快步跟上唤长明。
陈炎也立刻觉到长明的不对劲。
长明只胡乱应着长孙曜,脚下步子没有片刻停顿,长孙曜一下将长明拉住。
跟上的饮春声音又急又低,赶忙将顾婉的话说来。
“宛嫔想要陛下陪她去看上元的花灯。”
陈炎闻此愕然,十二月中要看上元的花灯,还是要长孙无境陪着看?这?
长孙曜扶住长明双臂,轻声:“冷静。孤去处理,你在这等孤,孤晚些让人来接你和宛嫔。”
长明摇头,颤声拒绝:“这件事应该由我来做,我不可以什么事都要你去做。”
“孤可以!”长孙曜紧握住长明的手,扶住她的肩,令她发颤的身子慢慢平稳下来,温声再道,“你当然可以要求孤做任何事。”
长明还是摇头,轻轻握住长孙曜的手拿开,不应该,这样的事不应该叫他去,她明白不应该叫他去。她颤声:“花灯由你安排,正和殿我去。”
长孙曜怔怔看着她眸中的坚决,明白她在坚持,沉默着,终还是点头应允。
……
闻得突然起的混乱,长孙无境执笔的左手一顿,抬眸的同瞬,便得见长明急急冲了进来。
禀告长明来正和殿的宫人白着脸急跑跟在长明身后,来不及说话,看得案前长孙无境看来,吓得扑跪。
高范惊得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得长明已经要求开口。
“你在景山说过会允我一件事,今日我就要你兑现承诺。我要你陪宛嫔看一夜花灯,就现在。”
高范眼前一黑,脑子发昏,一口气喘不上来,扑通一声伏跪下。
长孙无境骤然黑脸,怒掷墨笔,拂下案上画卷。
高范瞪目看得落在眼前的洛神赋,颤抖抓下洛神赋卷起藏在身下,抖得如同筛糠。
“你怎么敢!”长孙无境脸色难看得吓人,似气得几说不出话,短促地停顿后怒目向长明,凛声再斥,“你怎么敢拿朕的许诺要求朕做这种事!”
“我敢!这是你欠她的!你欠了她!如果没有她,你早就死在景山了!”长明浑身颤抖地怒声,没有后退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