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手底剑谱看了大半,隐有些困倦,禁不住眼皮子打架。
这方长孙曜还批着折子,长明突然靠了过来,他手上动作一顿,别过脸低眸瞧去,只见长明靠在他肩头,眼皮子一颤一颤的打架,握在手里的朱笔不知何时落在了床上,那本圈了好几个红批的剑谱也在手中欲落下去。
长孙曜呼吸一收,呆呆看她,不过片刻,长明打颤的长睫就轻轻阖起,剑谱轻轻落在裙摆上,她翻一下身,埋在他肩上,浅息徐徐。
长孙曜僵停的指微微一动,轻放朱笔抱过她揽在怀中,长明沾着长孙曜,迷迷糊糊地翻了翻身,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身子往下一滑,枕着长孙曜的腿,趴在他身上睡着。
饮春抱着替换的手炉进来,还没待上前,长孙曜头也不抬地抬了抬掌,饮春瞧得一眼,立刻反应过来,长明犯困睡着了,赶忙低首垂身,抱着手炉默声退下。
长孙曜拉过厚毯替长明盖上,他不移眼,低着眼眸深深瞧着长明酣睡的侧颜,禁不住伸手轻抚住长明的面颊,一下弯了眉眼。
第160章 一万颗
长明还在昭院, 没待去马球场,那方去了鬼缪院中和司空岁院中的徐束回来禀告。
“回禀太子妃殿下,鬼缪公子婉拒, 不便一道打马球。”徐束低首候在帷幕外朝里头的长明回禀,他虽是靖国公府的大管家,但长明回府及长明吩咐下去的事, 他都是亲力亲为,亲在长明身前伺候。
长明还对着铜镜束发,听罢徐束这话, 直接说道:“不必如此婉转, 直接把他的原话说来吧。”
徐束想长明也是晓得那鬼缪是何心性, 这话说出来长明都不信, 只得硬着头皮将鬼缪的原话复述:“鬼缪公子说不是杀人的活不要叫他,他对这种没点刺激的事不感兴趣,若是您答应,随着他拿棍子一棍一个脑袋,就自己去叫他,他愿意玩些无……”
长明抓着发的手一顿,眼角微微抽了抽,出声打断徐束:“不必说了, 我知道了,师父那呢?”
“司空先生说不打,但晚些会去观看您的球赛。”徐束恭敬再禀。
徐束这便禀告罢, 那方宫人又入院来说, 李翊裴修已经到了, 就往马球场去。
长明这方绑罢头发,饮春打起帷幕, 长明出幕再向徐束吩咐午宴之事,随即取了球棍出院。
李翊裴修与长明前后脚入的马球场。
听到长明入场的动静,李翊回身去看。
不似东宫夜宴那日的华贵隆重,长明今日的衣着很是简单,因打马球的缘故,即便是这冬日,长明穿得也不甚厚实,不过一件质地较厚的红色圆领长衫,踩着一双褐色鹿皮小靴,墨发全束起绑了个高马尾在身后,便似以往她为男子时的装扮。
长明个高腿长,雪肤琥珀眸,盈盈一笑,眸子都是弯弯的,叫一众宫人拥着若鹤立鸡群。
李翊一时呆了,蓦然觉回到从前几分,不过很快也便叫那些低首垂身伺候的宫人拉回思绪。
待长明近前了,他便也瞧得长明也没戴什么饰物,只手上一个她常戴着的嵌宝金戒,束发的发带也并未镶珠嵌宝,明暗纹非牡丹凤凰彩蝶等物,而是金线绣的麒麟云纹。
“我们之间不要行礼。”长明一下拦了李翊裴修,不准两人行礼。
见李翊神色暗暗小心地打量周遭,长明再说道:“他今日不得闲,就我们。”
说罢话,长明一球棍不轻不重地击向李翊的球棍,又向他莞尔一笑:“虽然是太子妃,但也还是我。”
李翊愣愣看长明,明是不能靠近的,但又忍不住想要靠近,他这方虽放松些,可到底不似从前那般。
他该明白若要三人之间的感情永远不变,长明需得永远只是顾家长明,永远只是顾家之子,他们三人永远只是兄弟。而从长明为女子那一刻,他们之间其实便已经变了。
如今碍着男女有别,又因着长孙曜和礼法,再不可像从前那般同长明亲近,亦不能三人并肩而坐赏月喝酒,不能一道乘船游山水,也不能再随着他的性子,挤在两人中间挽着两人。
他现在便是连碰一碰长明的手都是不应该的。
可这些也不该是令他难受的事才对,她有这般好的前程和这大周权势最盛的夫婿,是她自己喜欢的人,亦是她情愿的婚事,他该替她高兴。
他豁然同长明笑,猛地抱过裴修的肩,将裴修往身上带,执起球棍回了长明一棍。
长明这方彻底舒展。
裴修愣看长明片刻,但也不过极短的片刻,他垂眸移了眼,瞥向李翊,有几分嫌弃但又扒不开李翊,最后只得由着李翊去。
长明忍不住笑,三人小叙不过一二刻钟,韩清芫五公主陈见萱等人也便都到了场,另有唐淇姬二公子渭南郡王世子等人,再有长明的亲卫等人,分了两队,一队十人,这般也便开了场。
陈见萱只打了半场,便回了看台,并不明显地去看并未上过场的五公主,顺着五公主并不直接断断续续又小心的视线望去,又见得裴修那始终追随着长明的目光。
因着同长明一队,追随着自己队中的主将,并不容易叫人想到旁处去,可那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爱意还是叫她捕捉住。
她垂眸喝茶,目光落在案上那束盛放的深红玫瑰,一句话也没有说。
因着明日是冬月十九,长孙曜不得闲,十八这日自得将政事提前处理,长孙曜知今夜必然会拖着,早遣人回东宫与长明说了,他若是晚归,不必等他。
他话虽是这么说,但亥末从文渊阁回到东宫时,一路上却还是在想,今日太晚了,该如何解释今夜的晚归,她是否会等他。
长孙曜心里念着长明,刚下舆车,便往重华殿,远见重华殿内灯火通明,心下一暖,径直入了重华殿去。
殿内候着的宫人赶忙跪下行礼,也便是这会儿长孙曜才愕然发现殿内无长明。
薛以低眸脑子飞转,早上长明与长孙曜说今日约了李翊和裴修等人去迟山赏梅,京中梅花多要元月才开,虽因太后喜欢梅花,每年初雪时,侍花匠便会用法子催梅园的梅花盛放,不过今年初雪还未至,现下说起梅花,也便只有迟山梅花。
迟山梅花因着山水不同开得早,不必人催,每年冬月初或者冬月中旬便盛。
长明自是问了长孙曜要不要一块去的,但长孙曜今日着实不得空闲,故而长明便是独与李翊和裴修等人去了迟山,午膳不回东宫用,晚膳若是没传信给他就是也不回来用晚膳,叫他也不必回东宫。
长孙曜今日太忙,因着长明不回东宫用午膳,长孙曜的午膳也便传到了文渊阁用,晚膳没得长明来传信,从文渊阁回东宫,这一来一回再加上用膳少说一个半时辰,长孙曜晚膳便也在文渊阁用的。
但现下看长明必然不止是晚膳时没有回来。
也怪不得长孙曜戌正叫人传话回来,也没见长明遣人回话,只是这都快子时了,不免太晚了,本朝虽无宵禁,除了李翊裴修,李家一众也是同去的,裴修和李翊是长明的挚友,但那李翊和裴修毕竟是两个男子……
长孙曜还是一路舆车跑得飞快赶回东宫来的……
他偷偷抬眸瞧一瞧长孙曜,果见长孙曜面色很是……难以形容,长孙曜眉眼间的烦躁压不住,其间似乎有几分不敢置信的模样,此外还有几分不能生气的自我控制。
他大概可以想象长孙曜现在到底在想什么,长孙曜从不容许别人觊觎自己的权利和东西,人自然也是,更何况还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