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父子如今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朝中都清楚得很。
众人战战不敢出声,冷汗连连,并未等待,便又闻得同样冷漠无情的声音响起。
“儿臣谨奉制旨。”
父子二人面无表情行罢醮戒,长孙曜起身阔步而出,又至丹陛四拜,长孙无境面色沉沉,待长孙曜下丹陛便起身大步向外。
高范看得出长孙曜其实对长孙无境这般表现不甚在意,又或者说,长孙曜不屑。
纵然长孙曜面色冷淡到无甚表情,但高范仍能瞧到,长孙曜眸底的畅快欢喜之色,长孙曜今日心情很是愉悦,这是极少见的。
如此诡异地遵循礼制又无甚礼制的醮戒,是大周开国以来碰到的第一次,恐怕也是唯一一次。
在长孙曜与长孙无境离开后,礼部尚书陈寅的身体还在发颤,这般还行什么醮戒,再不曾见过这般的醮戒,无奈高座二人都是那等权势身份,无人敢置喙。
乐作不休,高范低首垂身快步跟在长孙无境身后,只怕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今日就没了命,前头疾步的长孙无境脚下蓦然一顿,高范屏息瞪目止步,幸而老天垂怜,没叫他把脑袋撞了出去。
高范悄悄抬起眼往前瞧。
长孙无境沉默立在太昭殿前,终还是侧身遥看向长孙曜即将驶出皇城的辂车,久久未收回视线。
那仪仗的队末消失在宫门很久以后,他方见长孙无境垂眸,落寞地回身。
听得外间乐作起,卫国公夫人陈氏便看了一眼后头立着的女侍,示意女侍去往昭院准备请长明出阁,她瞧了瞧面无表情的司空岁稍稍顿了顿,到底是没上前去与司空岁说话。
主婚人由长孙曜定的她与姬承钊,但长明以司空岁为尊长,长明出阁时司空岁自当也是在此的。
姬承钊未也去顾面无表情的司空岁,不多时,东宫仪仗队的礼官进来,同姬承钊行礼,姬承钊还之一礼。
姬承钊见司空岁全然没有动静,想起长孙曜事先说的,不必管司空岁,随着司空岁去,便也不多说,只身阔步出去,待到府门西面站定,面向东面。
待长孙曜出帐幕,姬承钊低首,叩拜行礼,正声:“请皇太子殿下吩咐。”
随后便闻礼官高声答。“皇太子殿下奉制行亲迎礼。”(注4)
“恭迎皇太子殿下亲迎。”姬承钊起身恭敬请长孙曜入中堂。
捧着聘雁的两名内侍与拿着礼单的内侍低首垂身跟在长孙曜身后。
待长孙曜入中堂,陈氏又向长孙曜行了一礼,司空岁这方也冷淡地与长孙曜行了礼。
长孙曜免了众人的礼。
陈氏喜向女侍道:“迎请皇太子妃殿下出阁。”
女侍方退下,薛以垂身低首上前,请姬承钊夫妇二人退至一旁,两人心中疑惑,退至一旁,便又见陈炎阔步至司空岁面前:“司空先生,请。”
姬承钊夫妇与藏在角落的李翊皆是茫然不解。
但很快李翊便猜出了个大概,大抵是因长明醮戒时,司空岁那些放肆无礼的话。
在陈炎的恭“请”下,司空岁到底是走向了长孙曜,在长孙曜身前两步站定。
长孙曜眼眸稍垂,冰冷的目光自九旒冕下睥向司空岁:“那便好好活着,睁着眼看着,孤与太子妃是如何恩爱白首的。司空岁。”
司空岁沉沉对上长孙曜乌黑的眼眸,但与他的只是长孙曜更为冷漠的目光。
姬承钊夫妇错愕不解地看着二人,可便将耳朵竖起了也没听得长
孙曜与司空岁的谈话,因着乐作声,也便只有耳力出众的陈炎听见了长孙曜这一对司空岁醮戒之话的回言。
蓦然又听得一乐作声起,长孙曜眸色一变,收了视线。
薛以向姬承钊夫妇一请,姬承钊夫妇复又上前向长孙曜行了一礼,各复各位,陈炎再次阔步上前,请司空岁回原位。
因着乐作声遮了大半的声音,李翊方敢凑在裴修耳边小声说话:“你听到太子殿下说的话了吗?”
“没有。”
李翊本以为裴修耳力会稍好些,他低低叹了一下:“问师父,师父肯定是不会告诉我们的。”
他说着话,眼睛瞅着外头等长明被请来,又低低说道:“你说阿明穿翟衣会是什么样子?”
他们没在昭院看到长明身穿翟衣的模样,亲迎这会儿,长明出阁前,是否能见着?
这一回不像方才很快便听得了裴修的回答,许久后,李翊方听得裴修声音极低地哑声回。
“不知道。”
“那就只能……”李翊话说到一半硬是没了声,后知后觉地懊恼起来,他又说错了话,他再没了话,也便这会儿,身着彩衣的女侍女官鱼贯而来。
待看到十七八个女子后,李翊便见长明被重重帷幕簇拥着入中堂。
李翊呆呆看着,使劲抹了几回眼,那帷幕遮得很是严实,完全看不到长明,但这一回他却是不敢说了。
裴修出神望着那重重帷幕,也始终没能看到长明。
饶是姬承钊与陈氏也着实惊到,太子妃出阁必然是要帷幕拥护的,但这帷幕似乎也太多了些。
长明不知众人惊色,那日试翟衣时,她没准长孙曜看,长孙曜答应,却也要求,要做第一个看她穿翟衣的男子,她自也该答应。
她隔着重重帷幕瞧出去,也就勉强看到长孙曜极为模糊的身影,姬承钊夫妇各立一旁,司空岁立在姬承钊身侧。
纵然隔着九旒冕,陈氏还是看到了长孙曜此刻面上眼底丝毫不掩藏的笑意和欢喜。
陈氏很是吓了一跳,这会儿的长孙曜与方才的长孙曜完全不似一个人,隔着那样厚重的重重帷幕,长孙曜必然也看不见长明的模样,可她却见,长孙曜那双含笑的眼睛始终望着长明。
长孙曜在择选宴时,直接动手打废了羞辱长明的人,亲选了长明为太子妃时,她便明白长孙曜必然是极其看重长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