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公年方二十。”
暨微沉默许久,怅然道:“只是二十岁的孩子啊。只是二十年,却经历了这样多的事。”
真的只是二十岁啊……
扁音应声说是,又闻暨微长叹,不禁疑惑问:“师父,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这些年一直待在谷里,整日都是药草医书,很少见到这样年轻有朝气的孩子。靖国公年纪轻轻,却经历如此多苦难,又得此功勋爵位,不由感叹,二十年转眼便过,事事难料,我这二十年又做了什么呢。”
扁音顿了顿,温声道:“师父这二十年救济苦难之人千千万万,谁人都是知道的。”
“即便能救千万人又如何,并不是我想救的人,我就能留下,我们行医之人见多了生死,更知人在生死面前的无奈。”
暨微低眸看着自己苍老的双手。
“凡人永远无法逆天地而行,同这天,同这地,争不得半分,留不得半刻,而我这具残躯,又还能有几年。”
扁音愕然看暨微,道:“师父擅医晓理,自然福寿绵长,怎、”
暨微摆手示意扁音不必再说。
扁音如此只好改口,默了默,再道:“师父不若趁此机会,在京中多留一些日子,我会向太子殿下与靖国公告假,陪您。”
“那不行。”暨微落下双掌,再道,“我感念太子殿下供养之恩,依诏前来,但我不属于京城,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怎好逗留。”
听到来客的声响,暨微并未起身前去,只提起炉子上烧着的一只小壶。
司空岁阖起房门,看向暨微。
“师叔。”
“你来啦。”暨微的声音透着无奈与沧桑,他沏了一杯热茶,放入九转丹化开,递与身前落座的司空岁。
司空岁低着眼眸,接下这化着九转丹的茶水。
暨微看着司空岁这一头银发很是一痛,即便薇草院里司空岁一句又一句的无法相告,他却还是无法斥责,可如今又看得那孩子,又是那等身份,他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那孩子……”
“是。”司空岁不待他说完,给了回答,声音微变,再道,“请师叔别问。”
暨微止不住发颤,果是,果是……竟还留存下血脉。
他痛苦看着司空岁,颤声:“别问?你这般不愿叫我知道,所以不与我说,若是我没有瞧见那孩子,你今夜也不会过来,那孩子、”
他愈低了声问:“那孩子的父亲是谁?”
“请师叔别问。”司空岁痛苦再道,“我没有告诉师叔,是因为我不知道如何说。”
他低声痛苦再重复:“请师叔什么都别问。”
他知道暨微既入靖国公府,必然是会见到长明的,什么也不必说,只要暨微看到长明,便都会明白,与其同暨微说,不若让暨微自己看。
暨微沉重望着他,二十年未见,他什么都变了,唯独这张脸没有变,他看着司空岁这般模样,又如何逼得司空岁,许久后,他哑声再道:“好,其他我姑且先不问。可那孩子怎会要做太子妃了?”
司空岁神色又是一痛,却是道:“师叔不是已经见过长孙曜了。”
“那又如何?”
如何?
“长孙曜那样的人,我没有办法阻止。”
暨微想起白日觐见长孙曜时的情景,他没有看得长孙曜的面容,只觉那似乎是个冷漠对什么都不上心的人,一言一行间,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矜贵傲气,他心底也明白,长孙曜于普通人来说,是个遥不可及的存在。
这等出身,如此贵重的身份,必然是永远高高在上之君,他知道那生来就要做帝王的人,真要决定什么事,确实不是旁人能阻止的。
可为何就是无法阻止了?司空岁难道还不知道两个人的身份,没有一早就阻了,难道这太子妃还是长孙曜自己选的吗?那样性子的人也会想要自己选太子妃吗?
还没待他说,他又听得司空岁说道。
“长孙曜要娶阿明,阿明同意了。”
暨微愕然看司空岁,阿明便是那孩子的小字吧,可什么叫长孙曜要娶那孩子,那孩子同意了?
纵然他白日瞧着那孩子,确实叫人无法不喜欢,虽诸多苦难加身,她却不是那等苦闷性子的孩子,她看起温柔开朗,落落大方谦和有礼。
“可太子为何要娶那孩子?”暨微已从扁音那知道如今那孩子于外间来说,只是玉凝儿之女,他知道在如此看重门第血脉,嫡庶尊卑的大周,长孙曜本是不可能娶那孩子的。
司空岁避开暨微的视线,说不出。
暨微皱眉,是因皮相?那孩子是太招人喜欢了,可长孙曜既是这等身份,纵然是贪图皮相,也不可能娶那孩子为太子妃才对,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不管是娶那孩子为太子妃还是纳为妾氏,问题是长孙曜到底为什么要娶那孩子。
司空岁纵然始终不愿承认,但还是说了:“长孙曜倾心阿明,遂求娶。”
暨微满脸不可置信,荒谬!太荒谬了!这两个人?!
“这不是荒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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