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衣服脱下来。”长孙曜冷声。
陈炎动作利落地脱下外氅,看着长孙曜轻轻为长孙明盖上衣袍。
他垂眼,看到长孙曜握着长孙明的手,发着颤。
“尔等父兄难道不曾教导,何为君何为臣,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太子殿下面前这般放肆!对太子殿下这样不敬!”
洞下石室极大,除了长孙明和长孙曜现在所在的大石室,外边还有两个小的石室,陈炎便是将几人带到了外间的石室训话。
李翊面色青紫,一身狼狈。
“我们只是……”韩清芫忍不住还口,明明是长孙曜霸道不准她们看长孙明。
陈炎沉声打断韩清芫:“此处不是李家韩家,由不得你们胡来,但太子殿下不管在何处都是太子殿下。”
“燕王是一等王爵,就算燕王平易近人,可王就是王,她永远都是王,尔等应当敬之重之,而不是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放肆胡闹。
“早与尔等说过,尔等并未医者,你们看燕王有什么用,是能将自己的命换给燕王,还是能令燕王身上的伤痛消失,既然都不能做到,那又怎可影响太子殿下,行如此放肆不敬之事!
“幸而现下燕王无事,若燕王有个三长两短,陛下又能放过尔等诸族?!”
末了,陈炎看李翊,肃声再道:“燕王是陛下与宛贵妃之子,她的兄弟是太子殿下、康王、端王与诸皇子,什么自己同燕王是兄弟,此类不敬之话,不可再在太子殿下面前提及,需得明白,君臣有别。”
李翊唇瓣颤动,往前倾身,裴修拉住李翊,轻摇头。
陈炎将视线移到裴修身上,裴修比李翊冷静,他已经将话说得够明白,只希望这几个胆大无礼的明白。
他又无奈看一眼李翊,长孙曜都气得要杀人了,这个李翊还说什么自己同长孙明多要好,生怕长孙曜不知道似的。
“燕王现下这情况,同你脱不了干系。”陈炎又道,“如果不是你,你以为燕王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吗。”
李翊滞住。
陈炎再道:“太子殿下可以放过你一次,却不会有第二次,如果你真的被太子殿下杀了,待燕王醒了,知道了此事,要为你报仇,你觉得燕王会是太子殿下的对手吗。”
“你们若真想为燕王做些什么,便去清理洞口或寻旁的出口,不管怎说,离开此处,对燕王来说,才是最好的。”
说罢这些,陈炎离开。
韩清芫面上又白又红,气得说不出话。
“李翊。”裴修扶住李翊。
李翊眼眶极红,一言不发地甩开裴修,裴修快步拉住李翊,他也急他也痛,但他明白,错的不该是李翊:“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怪自己,阿明也没做错,阿明会没事的。”
韩清芫与橘儿立在后头,没上前。
“小修、”李翊声音嘶哑。
裴修如何看不出,李翊亦是一身的伤,李翊同长孙明不一样,从小金尊玉贵着养大的巨贾幺子,没吃过半点的苦,挨过半点的痛,而今一日,竟遇两次险境差点失了性命。
“我们都会没事的。”裴修虽这般安慰自己,然心却提到到了嗓子眼。
“你待燕王赤诚之心,我并非全然不懂,无情地要你舍弃同燕王的情谊,只将燕王当成王爵敬重。”
陈炎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
“只是身在大周,你为大周百姓,必得遵守大周之礼,你同燕王私下,是你等私下的情谊,但现在,太子殿下在此,需得收敛,国有礼法,不可僭越。”
陈炎又将一方干净的帕子丢与裴修:“此处拐出五十步开外,有水,先给他处理伤口。”
长孙明慢慢睁开眼。
长孙曜黯淡的眸子亮了起来,轻颤的声音,既欢喜又担心:“顾长明。”
长孙明长睫颤了颤,怔怔看了眼前的长孙曜很久,并没有注意到长孙曜的欢喜和担心,懵怔开口:“你?”
她费劲起身,扯下身上所披衣袍,愈发疑惑:“这是什么?”
“不要乱动。”长孙曜隔着衣袍轻按住长孙明。
长孙明极容易挣开根本不敢用力的长孙曜,她猛地一滞,提了声,担心地喊:“李翊,李翊?!”
长孙曜复又摁下长孙明,这一次稍用力,眼底的亮渐渐没了,他的声音很沉,还有察觉不到的难受:“顾长明,你冷静一点。”
坐在远处的李翊几人已经听到长孙明的声音。
李翊又惊又喜:“阿明!”
长孙明挣开长孙曜朝李翊走,不过片刻,李翊已经冲到了长孙明面前。
李翊眼眶红得吓人,浑身发着颤,小心翼翼地伸手,又陡然止住收回,如此二回,眼泪猛地砸下,终于控制不住,将陈炎的话都抛之脑后,抱着长孙明大哭起来。
“我以为,我以为你、你要死了,阿明——”
长孙明倒吸一口冷气,忍着疼轻声:“我没事。”
陈炎又惊又气,犹豫不安地去看长孙曜。
长孙曜薄唇紧抿,冷静得过于瘆人,他身形未动半分,沉默立在众人之外,一言不发地看着哀嚎的李翊与不会拒绝的长孙明。
李翊的声音没有停下片刻,长孙明安慰的声音温柔过分。
长孙曜终于收回视线,垂眸转身,墨缎似的发微微垂落,他似意外堕入此处的仙人,那般格格不入,落寞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