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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无境听到长孙明入殿的声便转身看向长孙明。
往日衣着最是简单的长孙明,今日穿了一身华贵金线刺绣的深红色锦袍,腰间悬着羊脂玉玉佩及金缎福寿香囊,束发的红缎发带上头还嵌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
远远走来,只觉来了个神仙般的金贵公子。
长孙无境一时怔神,不由多看长孙明两眼,她倒是极适合这般华贵的装扮。
待长孙明近前,长孙无境才发现长孙明眼眶泛红,像是刚哭过。
高范垂首退出正和殿,轻轻阖上殿门,偌大的正和殿便只剩了长孙明与长孙无境二人。
长孙明行罢礼,规规矩矩地立着,微微低了低头,因着身子不适,根本没去想她刚成为燕王这事,也没得精力去顾长孙无境。
长孙无境还未发现长孙明的异处,淡淡扫一眼长孙明肩上落的薄雪,越过长孙明身边时轻轻擦过长孙明的肩。
他闻到长孙明身上清冷的木质香,掺着那么一点玫瑰香气。
“过来。”
长孙明长睫颤了颤,身子不明显地晃了晃,退后两步,跟在长孙无境身后。
“户部的案子,太子同朕结了,知道了吗?”长孙无境语气冰冷,他知道长孙明不知道,这案子他还没结,他是故意这般问的。
这么一段话,长孙明大抵听进知道了吗几个字,她也不知长孙无境要问什么,总觉答知道便是对了,又因着嗓子略不舒服,说话又低了许多:“儿臣知道了。”
长孙无境知道长孙明当日也在缪青园,听长孙明这般答,有些意外,心下便以为长孙明明白。他转身倚在山河图,长眸微阖些许:“也没什么好听的,苏家便是贪了渤州赈灾银,户部丢的那六百九十八万银是误账,户部从没丢过银子。”
长孙明垂着脑袋又点一下头,满脑子银子两个字:“是。”
长孙无境重复:“太子说,户部从没丢过银子,你听明白了?”
长孙明忍着打喷嚏的冲动,没脑子思考,又拣着最后两个字回:“明白。”
长孙无境倾身至长孙明面前,垂着眼瞧长孙明,眸色难辨,抬掌落在长孙明肩上,语气冰冷又带着些胁迫,以及极难察觉的暧昧之意:“你如今是燕王了,平日自当上进些,万不能让朕失望,让你母妃失望,你当明白,你的前程关乎的不止你一人,朕……”
带着暖意的龙涎香冲进鼻中,长孙明面上抽了抽,忍不住,朝着凑到面前的长孙无境的脸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长孙无境滞了滞,面色又古怪又难看:“你在做什么……”
“阿嚏——阿嚏——”长孙明又是连着几个喷嚏,抬起泛红的眼,“父、父皇,我不是阿嚏——”
“儿臣阿嚏——”长孙明本就忍着喷嚏,不知是长孙无境身上的龙涎香还是旁的问题,越闻反是越忍不住。
长孙无境:“……”
长孙明看长孙无境被自己打了一脸的喷嚏,抬袖就往长孙无境脸上擦:“父皇、儿臣真不是故意的。”
袖口华丽复杂的金线刺绣擦得长孙无境疼得发懵,他没好气地抓住长孙明的袖袍甩开:“你拿什么给朕擦脸?像话吗?”
长孙明一时没转过来,她垂眼看到衣袖上华丽复杂的重工刺绣,她几日都在李家,没有换洗衣袍,她身上现下穿的,都是李翊给她准备的。
她稍稍抬眼看到长孙无境被擦红的脸,讪讪:“儿臣真的不是故意的。”
长孙无境脸色黑沉难看,犹豫且有些嫌弃地取出帕子擦脸,沉了声:“记得朕给你的玉牌,你可以拿它做任何事,也可以拿它同朕求任何事,记住,是任何……”
“阿嚏——”
长孙明没等长孙无境说完,忍不住又连着几个喷嚏,眼角都挂上了泪珠。
长孙无境一张脸难看到无法形容,他敛眸,沉声唤高范入内。
“传太医。”
高范赶忙下去安排。
长孙明赶紧道:“儿臣已经吃过药了,只是阿嚏——”
“只是还没那么快好。”她说罢,自觉往后退,离得长孙无境远远的。
长孙无境拢在广袖内的拳头紧了紧,看着长孙明那张脸,终归是没下得手。
“退下。”
坤仪宫花厅里头,正对着内花园摆了一张尺高的大矮方榻,方榻几占了半个花厅的位置,厚铺深红绣花厚毡,软靠条褥小几等物一应俱有,几上香炉青烟袅袅,一旁的青瓷斜插着一枝红梅。
明是落雪的大冷天,殿门却大敞着,姬神月一袭华贵杏色宫装,倚在方榻软靠,垂着眼瞧外头的大雪,任着风雪自外头吹进来。
长孙曜缓步入殿。
姬神月仍看着外头被厚雪压着的花草等物,那一株盛放的红梅最是惹眼,她慵懒道:“今岁的雪甚好,花都开得比往年娇艳。”
长孙曜踩上矮榻,拿起一旁的雪裘,为姬神月披上,随后自一旁落座,看一眼外头的大雪,淡淡开口:“确实是一场好雪。”
小炉上烧的滚开的水,是今早自寒梅上头收的今岁第一场雪,煮茶宫女垂着眉眼,动作优雅地温杯,恭敬地为长孙曜奉茶。
姬神月道:“已经让人收了干净的梅雪埋去了,明岁入了夏,再挖出来煮茶,倒是好的。”
长孙曜道:“母后的茶便是最好的。”
姬神月眉眼略弯,纤细如玉的长指轻端起玉白的茶盏,便是一副极美的美人品茶图。
恰是这时,外间传,宜贵妃同端王求见。
自入花厅,宜贵妃便见姬神月同长孙曜坐在对着院的大方矮榻,闻得宜贵妃母子入殿的声,姬神月淡淡开口:“过来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