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盖兴,因为世袭开国侯之爵被称为“盖侯”。祖辈在定景之乱中率区区几艘巡防舰,就挡住了景灵叛军自坠星海方向发动的无数次侵袭。自那之后,盖家历代主掌靖海卫,以至于靖海卫有了“盖家水军”的俗称。不过老皇帝在位时,大力清扫功臣宿老,盖兴也就坐了冷板凳。待女皇掌政,为了笼络人心,盖兴又回了靖海卫。
当然女皇也只把盖兴当做块招牌,盖老将年轻那会还颇为勇武,精通海战。即便老皇帝刻意压制,也在南方海域屡立战功。可现在他年逾七旬,不管是脑子还是身体,都不怎么折腾得起了,平日并不到靖海卫办理实务。
他来这里做啥?
应该就是凑数的吧,毕竟召了其他都知不召他,那就是刻意冷落了。靖海卫虽然与松州战事没有直接关系,但据说在松州那边肆虐的魔人背后有下港的影子,召他谈靖海卫防备之事也算是应有之义。
可问题是,另一个该来的人却没来,那就是兵部侍中、坠星海提督高德。压制下港是高德的职责,靖海卫来了他却没来,有点说不过去。
“兵部侍中不过是恩官,又非朝堂经制之臣。”大学士张怀远倒是笃定,与周围重臣们说:“坠星海提督又岂能与禁军诸卫的都指挥使相提并论,他可没有资格来。”
没等多久,女皇带着内廷总管远坂爱进殿。群臣叩首山呼万岁之余,借眼角余光观察,发现女皇跟远坂爱不仅异常疲惫,神色也很凝重。
再等女皇开口,提的并不是松州战事,竟然是扶桑那边的动乱,臣子们一片哗然。
魔思达入侵,混沌恶魔将至,女皇把形势说得异常险峻,臣子们却压根不理会。
有与己无关高高挂起的……
“扶桑离我震旦数万里之遥,便是千岛破碎,也与我震旦无关!”
有该救但是有心无力的……
“我大明北有松州南有汶州之患,为平此地之乱已尽全力。扶桑之事虽危急,大明却已无半分余力。唯今之计只能指望扶桑自己抵御,全力扑灭松州匪祸才是关键。”
有不认为此事该管的……
“臣听闻扶桑是海商势力把控,海商背后正是三港,尤其是下港魔人。那是他们的殖产之地,怎么会容外人染指?若是恶魔将至的话,也该是他们全力抵御才对。”
还有弹劾提供消息的人……
“陛下言此事是由高德所报,他不是在管坠星海么,怎么跑到扶桑去了?臣弹劾他擅离职守,妄开边衅!”
大学士张怀远更是掷地有声……
“臣以为此事就是高德招惹出来的!应该立即将高德锁拿回京,重重问罪!”
女皇揉眉心,远坂爱则将目光先后投向两个人。
第一个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林德诚,可这家伙低头装傻。
第二个是大学士吕适行,吕适行对上视线,却缓缓摇头。
“朝廷的确已无余力,高提督既在扶桑,此事可委他全权处置。”吕适行还是发话了,听起来是在回护高德,其实是把这口锅丢给高德。所以不仅群臣默然,连张怀远都没站出来唱反调。
“那怎么行?”远坂爱怒声道:“靠高德那点力量怎么可能挡住敌人?先不说后面会有的恶魔,只是从远海而来的魔思达,每个都近于刑天,还有异常强大的上古战舰!”
“过去几个月,高提督虽未兑现承诺缴足税金,但还是压制住了三港,平定了坠星海。”张怀远虽然语含讥讽,但话语有力立场很正,以至于其他臣僚们纷纷出声附和。“既然高提督连三港都能压制,区区扶桑那些蛮荒巢岛,高提督还不是轻易就能统合?臣以为,给高提督加些担子,让他解决扶桑之事,应该不成问题。”
“这怎么可以……”远坂爱还要驳斥,苍老的声音骤然响起:“那什么魔思达……还有上古战舰,真就那么厉害?”
众人侧目,竟是老将军盖兴。
“我大明水师天下无敌!”盖老将豪情万丈,“不管是上古战舰,还有远海洋人,都不足为惧!想当年定景之乱,也有洋人开着洋舰过来凑热闹。我盖家先祖那时候还没有现在的大炮巨舰,只靠几条巡防舰,就把他们打得鬼哭狼嚎!”
远坂爱叹气:“那是魔思达的上古战舰……”
“我知道!”老将气势更盛:“魔思达我知道!不就是以前那些义思达的不成器的后代吗?那帮龟孙子丢掉了祖辈的传承,与恶魔为伍,还能有多大本事?他们就算开着祖辈用的战舰,又能发挥出多大力量?”
老将把胸口捶得咚咚响:“哪怕是恶魔,被祖山号的六百口径大炮打中,不一样变成灰灰?”
咳嗽了几声,老将向女皇拱手,决然道:“臣愿率靖海卫去扶桑!”
“这如何使得!”
“绝对不可!”
“此等玩笑可开不得!”
群臣纷纷攘攘的反对,远坂爱跟女皇对视一眼,传递着意外之喜的眼神。
“盖老将军,”女皇温和的道:“你这年岁,怕是不适合再领军出征了吧?”
“老臣可不老!”盖老将颤颤巍巍的咳嗽,“现在每顿午时都要吃五大碗米饭!”
“然后……咳咳……”女皇下意识的接话,被远坂爱的咳嗽惊醒,改口道:“可那毕竟是去万里之外的扶桑。”
“老将军不要逞强。”张怀远在旁奚落道:“就算老将军有重上战场之志,朝廷现在也没有足够的金龙,让整个靖海卫的战舰出航。”
“张酸儒你休要辱人!”盖老将怒极咆哮,腰杆直了也不咳嗽了。“靖海卫本就是守护大明的海上东门,扶桑也在靖海卫的看顾范围内!先帝在时,头十年里每年都还有巡航扶桑的任务,而后就是你们这些酸儒以糜费军资为由,取消了巡航!扶桑之乱,你们这帮人本就有责!”
“现在扶桑大乱在即,如果不尽早解决,那就是又一个松州之乱,到时朝廷花多少金龙也都来不及了!”
“靖海卫疏于训练,久不经战阵,怕是难当大任啊。”吕适行从另一个角度表示了反对,不得不说这话很有道理,连女皇都微微点头。
“自定景之乱后,只有我靖海卫疏于训练,久不经战阵吗?”老将这时候的思维活跃得不逊于年轻人,一句话就把吕适行堵了回去。“定海、威海、伏波诸卫,这几百年来又打过什么大仗?我在定海卫的时候,开着巡防舰大战六艘洋人的海盗船就是百年未遇的大阵仗了!我们靖海卫不行的,其他卫照样不行!”
“可我靖海卫不会不行!”盖老将的气势完全展露出来,话音震得殿堂嗡嗡作响。“我盖兴在战舰上呆了六十年,平生所习十分还没有用上一分!今日正是我尽展所能,为朝廷、为陛下报效之时!战舰久未开动,就在路上修!水手技艺不精,就在路上练!缺开拔作战的金龙,老臣带头捐家产!”
盖老将看起来是上头了,别说其他人,女皇要劝估计都劝不住,张怀远吕适行都没话说了。
“怎么能让老将军捐家产?”女皇叹道:“经费之事,朕自会筹措。至于前往扶桑之事,盖老将军还需与高德……”
说到这盖老头声音更大了:“臣请扶桑经略之职,全权统筹扶桑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