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年纪也不大,却颇为干练,一看这架势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犹豫了片刻,官人问:“后面没人了吧?”
梁大甲跟大伙一起摇头,没谁出声,就怕被当做领头的拎出来处置。
“就算没人教你们军礼,”官人顿时气势大涨:“也该知道礼敬师长!怎么,我这个锦衣卫总旗兼提督亲兵营把总没资格让你们开口说话?”
官长利落挥手:“后面十天全营马桶都归你们刷了!”
梁大甲等人哗然,不满的争辩起来,叫嚣之声传到了山顶的大帐里。
“你推荐的这个胡大江的确适合当教习啊,”大帐外,高德举着望远镜打量军营,对身边的王昆仑说:“就是每天都要闹腾一阵子,万一里面有人忍不住动手,甚至动用异能,那就危险了。”
自从上次跟小丽开了不该开的玩笑,到现在大半个月了她都没再来一次。倒不是真生气了,而是太一魔教的高阶成员在中京四城不时出没,她忙着跟要姚婆婆主持无终宫警备,无暇分身。跟她用通话器聊天的时候,她开始渐渐代入到未婚妻的角色,嘘寒问暖百般叮嘱。
高德在这段时间里也静下心来,专注投入到眼前的事情上。明面上紧抓提督岛和提督衙门亲兵、水师两营的建设,暗地里也加紧了绝魂谷和血怒原野两面的经营。到现在,明暗两面的工作也开始渐渐交织起来,朝着汇聚为一体的方向前进。
军营里的动静就是其中一项,高德这个坠星海提督有等同总兵的统兵权。并不是说他可以随意招兵买马,还有兵部盯着他呢。
他在提督衙门之下设了水师和亲兵两营,水师营负责巡海缉私,亲兵负责他个人以及衙门安全。从战舰枪炮到具体员额,再到各级官佐,他都得向兵部递交详细申请,再由兵部提交朝堂,获得允准后才能付诸实施。一旦有不符的地方,被都察院弹劾,那就是擅专兵事图谋不轨的大罪。
不过这只是官面流程,他抓着王昆仑做好文书工作就行。都察院那边吕适行算半个自己人,只要没太大问题吕大学士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何况他的统兵权只是总兵级别,还没有独立财权,根本没办法跟正在松州汶州剿匪的两个经略比,兵部和朝堂也没兴趣紧盯他这摊小生意。
在大面之下的细节上,高德就有充足的自由裁量权。比如招兵任官这些事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给牛得禄允诺的水师营游击已经到位了,牛得禄从靖海卫里又拉出了三艘战舰,给了三个舰长千总的职位,四艘快速巡防舰组成的水师营已经开始巡海捞钱……不,缉私了。
水师营只是提督衙门的面子以及业务部门,亲兵营才是高德的核心部门,他准备把亲兵营搞成“提灯人候补营”。营里的哨长队长都是驯象所杂务科的特勤,第一批营兵则是由驯象所和现有五个提灯人推荐的异能者。
高德对第一批营兵不抱太大希望,能有三分之一成为提灯人候补他就很满意了。这些异能者都是江湖客出身,甚至不少来自暗手血塔等魔人组织,江湖习气难改。他真正寄予厚望的是铜鼓山矿场的矿工,但还得等个把月,裘正仁那边组织的第一批矿工才能到。
当然了,军营是个大熔炉,能多熔炼出些合格材料总是好的。高德把教习杂务之事交给了王昆仑推荐的胡大江,此人是王昆仑的发小,身兼卫军与锦衣卫双重身份,同时也是个异人,在门州基层待着。
“收拾这些地痞肯定会有动静,”王昆仑黑着眼眶有气无力的说,他那不是被打的,而是累的,高德把他用得太狠了。也怪不得高德,派了几个参军供他调遣,他仍然事事躬亲。还好仗着是魔人血厚,就算累得抽风了,孙婆婆也能把他拉起来继续用……啊不,继续干活。
“而且那些家伙心里都有数,个个都以为是被派过来执行特殊任务的,应该不敢搞事。”
“希望如此吧,咦……”高德看到了不太熟但认得的某个人,那家伙如果没吕九眉保下来,本来该成远海小酒馆的调味料。
“结果是那家伙把人组织起来的么?”看其他营兵都指住那人像是推锅的样子,高德有了点兴趣。
难怪吕九眉会保下此人,果然有点特别。
“通知大家,今晚血怒原野全体集合。”记得吕九眉给了此人暗手血塔的混沌之鳞,高德觉得可以把此人转到血怒原野,正好也到了给血怒原野传火……点火的时候了。
“老大……”
王昆仑终于抱怨起来,“我有点忙不过来啊,别忘了现世里我几乎就是在代行提督,跟兵部、中京府、皇港这些部门打叫道的都是我,盯着营兵集结这种事情我都要亲自干,现在还让我管着血怒原野,连岗位补贴都没有,是不是不太……合理啊?”
“那行吧,”高德很好说话,“血怒原野你就别管了,交给吕九眉。”
“吕九眉?”王昆仑咂咂嘴,语气顿时变了。“眼下我还忙得过来,就不麻烦她了,她可是提督大人的亲兵营游击呢。”
高德撇嘴暗笑,这招还真好使,这家伙就是看不得吕九眉分他的权。
第228章:你是把社稷之座的火偷过来了吗?
跟十几号人共住一座帐篷,让梁大甲恍惚又回到了少年时代。那时候能睡大通铺都算好的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破庙、仓库、废船甚至桥洞凑合,吃的也都是那种便宜得不要钱的面糊。
“帐友”们操着带有各种口音的中京官话熟络感情,听得出跟他一样,都是自小从外敌到中京来,混迹于车站码头或者市集的人。说话时充满了忆苦思甜的感慨,现在已然是不再需要为吃穿住流汗甚至流血的阶层了。
很遗憾,因为怂恿大家抱团对抗亲兵营教习胡把总,害大家都得刷马桶,梁大甲成了最不受欢迎的人。帐里没谁跟他搭话,他只能闷闷的坐在床边听他们说话。
“别埋怨了,我来的时候专门找人打听过,这提督衙门开不长久,等衙门关了咱们之前干啥接着还干。”
包括梁大甲在内,大家都是被强征过来的,对这坠星海提督衙门既没概念也没好感。而且似乎都有些身份,至少不是那种刚到中京混江湖连吃穿住都愁的程度,也不觉得当提督亲兵有什么好处,都是怨声载道苦水漫灌。
年纪稍大的人劝解说:“就当是犯事进了衙门,打熬一阵子罢了,还管吃管住呢。”
众人都笑说也不至于惨到这种地步,不过没人当做好事倒是统一认识。
“何止于此呢?”梁大甲腆着脸发言,他自然不甘于被排挤。“我老家有句俗话,这混江湖呢有三大铁,一起票过仓、一起蹲班房、一起扛过枪。就算坠星海衙门要关,咱们一起扛过枪也算是铁哥们了。回去互通声气,那不是多了无数门路?”
他拱手作了个环揖:“兄弟梁大甲,西城远海小酒馆的伙计。之前是好心办了坏事,连累大家了。除了跟大家一起刷马桶,后面十天咱们这帐的马桶也都归我倒了。”
沉默了一阵子,有人呵呵冷笑有人哈哈傻笑,耿直的说跟你作铁哥们怕是要折寿,抬杠的说你真想做目长倒十天马桶可不够得一直包到底。面上虽然不算友善,倒不再视他如无物了。
靠着酒馆里招待客人的眼界以及混江湖的历练,梁大甲终究融入了这群人里。听他们各报家门,不是车站码头看场子的,就是走街串巷收孝敬的,还有小半跟他一样是商铺伙计。虽然只是小角色,却不是最小的那一级。而且总有些遮遮掩掩,说话时很少互相对眼神,似乎怕自己的什么秘密被对方从眼里看出来。
“大家都不是寻常人啊,”梁大甲随口感慨着,让大家转头的转头,咳嗽的咳嗽。
猜测就此肯定,之前的感应没错,包括自己在内,这一帐……不,整个亲兵营都是异人,搞不好还有魔人那个级数的怪物。
“真不明白,那位提督大人为什么用咱们这样的人当亲兵。”
他另起话题,大家的话匣子再度打开。
虽然混迹底层,却都是消息灵通的人,七嘴八舌的凑出了完整背景。这位叫高德的年轻提督姿容非凡深得恩宠,行事乖张手腕通天,用常人思维去想他是想不出什么的。大家都是常人,所以也没必要自寻烦恼了,反正乖乖听话熬到头就好。
“是啊,大家都是常人。”梁大甲面上附和着,暗笑跟自己一样,每个人都在极力强调自己是常人,生怕看出彼此的不凡,连这种关系到前途命运的大话题都不愿深谈。
帐里倒是变得热络了不少,正讨论着亲兵营的薪饷伙食,低沉的哨声忽然吹响,还有人拍打着帐篷吆喝赶紧集合。
一群群人出了帐篷,在军营中间的空地里集合。由锦衣卫打扮的队长哨长押着整顿队形,一千来人费了小半刻钟才列队完毕,依旧是队形散乱松松垮垮。
梁大甲等人见过的亲兵营教习胡大江面对众人,把十杀令之类的军纪吆喝了一遍,再躬身拱手,请出了他的上司,也是在场所有人的头领,亲兵营的管营游击。
这位游击一出场就让上千江湖客骚动起来,队长哨长鞭子棍子一顿抽才安静下来。不过包括梁大甲在内,不少人张得大大的嘴一直没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