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有的话,那或许是曾经出任内阁次辅的陈循,有深刻的体验。
或许,也正因于此,他才能最准确的击中内阁的痛处。
很多人都将朱祁钰提拔有实务经历的大臣入内阁,视为是打压清流的一种手段。
只能说,的确是,但是,又不止是如此!
作为一个皇帝,朱祁钰着眼的必然是朝廷大局,他所做的事,是为了朝廷着想,并不会单纯的为了打压谁,来损伤其他人的利益。
对于中央朝廷的官员来说,调和内外的能力可以在长期理政当中培养,但是,有些特质和思路,却是培养不出来的。
朱祁钰之所以有地方经历的官员,是因为他们普遍有着解决问题的思维,以及落到细处的可操作性强的建议。
这才是他对内阁的要求。
除了调和内外,作为皇帝和外朝的缓冲地带之外,内阁更重要的作用,是以备咨询。
换句话说,是给皇帝提建议。
翰林清流,才学充足,但是,
很多时候却是泛泛而谈,纸上谈兵,听着很好,但是实际执行起来,却会遇到很多的问题。
这才是根本原因所在。
内阁本质上服务的是皇帝,无论是调和内外,还是票拟奏疏,本质上都是以皇帝为中心。
但是,王翺这段时间以来,却一直背道而驰,想到通过拉拢清流官员的方式,来扩大内阁的地位。
这种手段不能说错,但是,却违背了朱祁钰提拔他的初衷。
如果说,朱祁钰需要的是一个通过清流摇旗呐喊,进而调和内外的内阁首辅的话,他让陈循来当就可以了,何必要多此一举,提拔王翺呢?
他之所以让王翺来当这个首辅,看重的就是他的背景干净,能力出众。
所以说,他通过阁议和分票权掌控内阁,这没有错,想要加强内阁的话语权,也没错。
但是,朱祁钰想让他真正做的事情,他却没做到,自然,内阁被冷落,甚至他自己被弹劾,也是无可避免的事。
说到底,和外朝六部这些固有职权的衙门不同,内阁是朱祁钰这个皇帝抬举起来的,所以,内阁首先要能够做到自己提出自己独到见解,帮助皇帝减轻政务压力的本分,接下来才是在各种复杂的政治斗争中,平衡内宫和外朝之间的矛盾。
这二者都做好了,内阁才能够真正稳得住。
王翺现在的表现就很好,陈镒刚刚提出的观点不能说错,但是,仍然不可避免的,有些虚,没能落到实处。
这当然不是因为陈镒不够务实,而是务实的手段,都并不符合他想要的结果,所以,以他的身份不方便说而已。
那么这个时候,如果朱祁钰出面,来提出这些问题,就会被当成君上对臣子的斥责,一个闹不好,就会引发君臣之间的冲突。
所以,就需要有人,来当这个喉舌,说出朱祁钰这个皇帝不方便说的话。
内阁,该刚硬的时候要刚硬,该柔和的时候要柔和,若是仅仅只在皇帝和外朝之间和稀泥,未免也太辜负内阁之名了。
面对王翺的这番质问,陈镒倒是心平气和,道。
「既是商议,自然是各有各论,首辅大人若是有不同的见解,自然也可以提出来,大家一同商讨。」
他刚刚说的话,本就是抛砖引玉,想要探一探天子的态度。
之前在朝会上,他和王文两个人,争着抢着认错,其实本质上,是在争抢整饬官场风气的主导权。
不错,从陈循提出这一点的时候,他们二人其实就敏锐的察觉到了这背后隐藏的机会。
显而易见的是,最后还是本职负责监察百官的都察院,在这一点略占上风,具体来说,就是陈总宪多出来的那三个月俸禄……
但是,陈镒早就该料到的是,天子的好处,没那么容易拿。
尤其是,科道御史,一向并不怎么受天子待见的情况下,想要攫取这份权力,如果又不想被用完就扔的话,那么,必然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问题就在于,天子,到底想要科道付出什么代价?
谏诤君上?风闻奏事?
在摸不清楚天子的真正用意之前,陈镒能够给出的,也只有这等含糊其辞,泛泛而谈的回答。
而且,就算是摸清楚了,以他的身份,也并不适合直接了当的放弃这些权力,否则的话,最先被言官们弹劾的,恐怕就是他自己了。
因此,这个时候,王翺出面接过话头,陈镒其实是乐见其成的。
果不其然,紧随其后,天子也道。
「总宪说得对,大家各抒己见,一同商议,此事繁难,就算说错了也无妨,首辅,你觉得总宪说的过于保
守了,那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底下几个大臣的目光,随着这句话都望向了王翺。
轻轻吸了口气,王翺微微躬身,拱了拱手。
毋庸置疑,这对他来说,既是机会,也是考验,无论说的对错,自此之后,他对于内阁的作用,将会有更进一步的认知。
当然,王翺既然出言开口,那么,也不会是全无腹案,沉吟片刻,他开口道。
「陛下明鉴,臣以为,总宪大人所说的总体思路,并无问题,只是还需要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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