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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隔云端 第70节(2 / 2)

或许是因为心里总想着还有下次见面的机会。

就连这一次,颜雪羽还是这样说:“没事,以后还会再见的。”

他说:“好了,我得登机了。”然后他匆匆挂断了电话。

他站在一条路对面,正好能透过一块玻璃墙看到金澜。因为金澜吃饭的位置向来都在固定的区域。他看到金澜放下手机,神情有几分懊恼的样子,然而懊恼也是无用,他最终还是要老老实实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颜雪羽于是放了心,他拉起行李箱,向学校大门走去。现在正式毕业季,整天都是拉着箱子奔波的人。

颜雪羽与金澜刚刚认识的那段时间里还在一起上过课,那时学校的教务系统特别变态,把一门必修安排在了晚上。冬天本就寒冷,晚上还要上到九点钟,真是再烦人不过。那时候,他们二人最爱听的声音就是一首圆舞曲,那是当时的下课铃。

有一回下了课,金澜走出教学楼,惊喜地回头告诉他,下雪了。颜雪羽只点点头。他是看惯了雪的,觉得这都没什么了不起。二人回宿舍前绕到学校后门去吃夜宵,却在一盏路灯下遇见一个算命的老大爷。昏黄的灯光把雪花映得分明,金澜于心不忍,给了人家五十块钱,让他今晚就快点回家吧。

那大爷说金澜心好,非要给他看看相。金澜一下子严肃起来,眼睛都睁大了。结果大爷看了一会儿,只说,小伙子,你这是晚婚的命啊。

那我怎么样,颜雪羽在一旁说。

大爷看了看颜雪羽,说,你比他结婚还晚呐!

两人吃完夜宵,回宿舍的路上,金澜还在想那句话的含义。他问颜雪羽,“我是晚婚的话,你比我结婚还晚是什么意思?”

他那神情太认真,颜雪羽都被逗笑了。他说你怎么这么傻,那是说我结不了婚的意思,只不过说得委婉了点儿。

时值立夏,暑气初显,他怎么会突然想起那个大雪纷飞、一片白茫的冬夜?他拉着行李箱走在路上,箱子滑轮经摩擦发出细碎而不清脆的声音,还在地上留下一条不明显的痕迹。他低头看到石子路上隐约的白痕,想到那个晚上他们二人一起走在街灯之下,雪中留下两串脚印,它们隔得不近也不远。那时雪簌簌地下,金澜一抬头,鼻尖和两颊都被冻得通红了,还剩那一双眼睛,黑的是山,白的是水。他一笑,山水都藏在里面了。

再后来春暖花开,脚印随着雪水而消融了,从此无人知道他们也曾并肩走过一段路。

金澜继续留在老邹手下读博,除此之外还要帮院里做一些行政性的工作,当当助教什么的。钱没多拿,活不少干。放眼望去,所有的年轻博士生们,也就只有他一个人天天忙得累死还甘之如饴,简直恨不得再忙一点似的,自己的活做完了还要帮别人做,一时间好多人抢着和他共事。

于是人家都说,金澜这个人未免也太上进了。所以纷纷劝他,日子还长呢,你这一开始就跟上了发条似的,到后面就容易倦累,君不见有些同学刚入学时精力饱满体力旺盛,以为未来的路都在脚下,时间长了懒筋乍现心灰意冷,迟迟拿不出成果,最后毕业未遂。空负了时间没得到学位,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啊!

然而他依旧疲于奔命,他偏偏乐此不疲。

于是又过了半年,人们就渐渐换了说法:只有一块钱掰两半花的,没见过他这种一条命当两个人折腾的。

刚开完会还没来得及闲聊两句,他又跑到别的楼里给低年级的学生放ppt去了。

没错,就是跑。

金澜这样做是有原因的。洛纬秋后来还来找过他几回,那么高的个子,那么俊朗的眉目,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死心,非得杵在教室门口等他下课。然而金澜永远步履匆匆,永远一脸冷漠。他只说:抱歉,我等下还有个会,以后再谈吧。

所以他必须忙起来,他认为他再忙一点,走路走得再快一点,哪怕在学校里碰上洛纬秋了,眼角余光里瞥见洛纬秋了,他也来不及停下来细看,来不及听他细说。

他不能给自己任何动容的机会。

然而这样的念头在心里久了,不知为何就遭了报应。

又是在一个刚入冬的时节里,学校里出了一件大事:有学生在宿舍内使用违规电器,引起了火灾。天气干燥,宿舍里到处都是易燃物,一时间火势冒出了阳台,黑烟直蹿上苍白的天空,火舌摇曳,整间宿舍都成了火海。

当时金澜正在楼下打印会议纪要,远远看到人群聚集在一片,喧嚣声,哭嚷声,警笛声乱作一团。他没忍住走了过去,站在外围多看了一眼。不知为何那层层包裹的人群中居然有个缝隙,那一眼就让他看到了那满脸漆黑、被抬上救护车的男生,体型有几分像洛纬秋。

仅仅只有一眼,他还没来得及上前认清楚,救护车就呼啸着走了。

不可能吧?他想。他四处张望,发现了那间被烧得焦黑的阳台。不是洛纬秋的宿舍。但是,万一,他今天正好去了这栋楼呢?

——不可能吧?

金澜一想到这个念头便压不住了,他慌乱起来,他拼命回忆自己看到的那一眼里,那个男生到底长什么模样,然而头脑成了一团浆糊,有几分像也变成了十分像。人都散尽了,他还站在原地,居然都没有想到拉住一个学生问一下。

金澜的呼吸都哆嗦起来。他掏出手机,倚在一面墙上,断断续续地吸气。他想他一定要冷静下来,这事没那么巧。可是又一想到躺在救护车里的人有可能是洛纬秋,他就觉得根本吐不出气了。他太害怕了。

拨出电话,第一个没人接。再拨一个,还是没人接。

金澜认命似地闭了闭眼,把手机揣回口袋,打算这就去医院。

再怎么着急也不能飞去医院。他打了一辆车,就在车上时,还再一遍又一遍拨那个号码。

洛纬秋其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他正在洗澡,出来时发现手机还在响,一看来电显示是金澜,他的心也跟着怦怦跳了起来。他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吗?他带着几分犹豫几分激动几分惊喜接了那个电话,可是电话那头的人却好像比他更紧张似的,半天才吐露几个字。

金澜说:“是洛纬秋吗?”

洛纬秋说:“是我啊学长。”

金澜说:“你刚刚,没有接电话。”

洛纬秋说:“我在洗澡啊。”

对面静默了一秒,然后电话就被挂了。

洛纬秋站在床边,发了好一会儿呆。他连头发都来不及擦,水滴答滴答往下淌。

先是疑惑,然后变成愤怒。

时至今日他终于意识到,如果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与距离是一根绳,那掌控这根绳的人就只有金澜一人。从头到尾,他几乎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金澜想来就来了,说走就走了,不想跟他说话就敷衍他不理他,莫名其妙给他打个电话也可以毫不客气地挂断。

或许对金澜来说,他只不过是一个笑话似的存在。

这个发现使他愤怒,而这份愤怒使他毫无顾忌地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没有等太久,金澜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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