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跃说道:“不能回就别回。”说完冲项南方使个眼色。
她点点头,转身走入卧室,不到一分钟从里面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大红本。
“其实你大哥早就想把它给了,我觉得这样不好,有种撺掇你从家里搬出来的感觉,怕爸难过,就一直没有办,既然现在情况变了,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乔三丽愣了一下,摇头说道:“不行,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乔一成买下的一室一厅位于龙蟠路,属于寸土寸金的好地段,而且有消息称市里正在研究该片区的拆迁计划,这半年来房价跟坐火箭一样噌噌地往上涨。
林跃笑着说道:“第一,我是你一奶同胞的哥哥,给你什么礼物都无所谓贵重这个词;第二,我能帮乔七七成为一家网络公司的老板,对最心爱的妹妹只是给一套小房子,在外人看来已经是厚此薄彼了;第三,这么多年,我欠你很多……”
撇开第一个原因和第二个原因,这第三个原因,只有乔三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项南方也在旁边说道:“三丽,那就拿着吧,这样你哥和我就不用时时刻刻操心你的生活了。”
话说到这种地步,乔三丽也不好意思再推辞,便把房产证接在手里。
“谢谢大哥,大嫂。”
“别客气,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跟你大哥。”项南方觉得她每次叫自己大嫂的时候,眼神都有几分飘忽,也不知道她在怕自己什么,自己就是个管文化和旅游工作的副局长,又不是古代来人喊冤先打二十大板的县太爷。
乔三丽摩挲着房本封面上的烫金字体,紧抿双唇,低着头默不作声。
林跃当然不能任由诡异的气氛继续发酵下去,强行转移话题道:“那个陈芳,还真是号人物,这么多年的黄梅戏没白唱啊。”
项南方说道:“什么意思?”
林跃解释道:“当时老头子把自己挑选的保姆带回家,三丽第一时间叫我返回老宅商议此事。陈芳并不清楚乔家的情况,但是想来也看得出,老头子对我是有几分忌惮的,而三丽呢,把对她的不满写在脸上,几乎是防贼一般防她。接下来这一年时间,老头子没有把她赶走,而是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有点离不开她了,而她也差不多摸清楚我们家的底细,开始动起歪脑筋。首先呢,就是把儿子弄过来,既可以在乔家蹭吃蹭喝,寻找工作机会,又可以激怒三丽,把这一年时间的隐忍和怨气都发泄到老头子身上,逼他炒保姆的鱿鱼,她这时候可以扮成弱势一方来凸显三丽的无理取闹,然后再用‘恋父情结’来解释三丽的暴躁和对母子二人的敌视。这两年来乔祖望最心焦的事情是什么?答案就是三丽的婚事,在自己信任和喜欢的人那里得到看起来很正确的建议后,他会怎么做?你们都看到了。”
“……”
乔三丽和项南方面面相觑,觉得他是不是太过阴谋论了一点。
林跃笑笑,继续说道:“三丽走后,事情还没结束,她要的是三丽再也不要回去,她更想让我也远离老头子。那么该怎么做呢?这时候二姨因为乔四美的事情找上门去,这便给了她一个好机会。我是要跟乔四美断绝兄妹关系的,如果把乔四美母女接回家,一来绝了三丽回老宅住的可能,二来离间我和老头子的关系,还可以在乔四美面前扮好人,期望以后乔四美投桃报李,支持她和老头子领证结婚,至于说怎么摆平老头子,简单的很,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基础上提个‘利’字,他就会把乔四美干的那些让他丢脸的事抛到脑后,毕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嘛,现在婚也结了,孩子都有了,米煮熟了再插回地里又长不出稻穗,能怎么做,只有妥协咯。”
“你们那什么眼神?听不明白?那我再说明白点,三丽什么性格大家都知道,就算从家里搬出来,也不会少了他的养老费。现在乔四美搬回去住,加戚成钢和孩子就是三个人,你觉得他会放过这个薅失而复得的女儿和女婿羊毛的机会?”
“你……你把人也想的太复杂了吧?”项南方都惊呆了,她还是第一次见识这么会揣摩人心的丈夫。
林跃端起餐桌上的空碗和筷子,一面往厨房走去。
“多看看宫斗剧,你们就会知道,一个女人在面对自己特别想得到的东西时,会爆发出怎样的小宇宙了。”
他害怕惹得老婆和妹妹不高兴,有句话没敢说------青蛇口中信,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乔三丽低头想了很久,越琢磨越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你说……爸就不怕这么做激怒你吗?”
林跃一边拧开水龙头,把碗筷放进水槽里认真清洗,一边含笑说道:“前几年我采访过一位60多岁了还要进城打工的老人,我问他年轻的时候有什么梦想,他说找婆娘,我问他现在呢,他说挣钱。我说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来城里打零工,钱挣不够吗?他说挣不够,我又说你挣这么多钱要干啥呢?他说找婆娘。”
要么有句话叫男人是用下半……哦不,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呢。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没有对二人说,这是他和乔祖望的“小秘密”。
项南方和乔三丽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那……老宅的事就不管了?”
林跃洗好碗,把水龙头一关,甩甩手上的水渍从厨房走出来:“有句话叫一山难容二虎,陈芳利用乔四美恶心你跟我,岂不知她眼睛里的小可怜并不像她想的那么易于摆布。”
乔三丽眨眨眼,一副很困惑的样子。
乔四美什么人,她要是个聪明人,能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要跟陈芳这种女人掰手腕?十个乔四美也不是对手吧。
林跃说道:“乔四美傻,她后面的人可不傻。”
“你是说戚成钢吗?”
“差不多吧。”
项南方看着对面的兄妹二人,忽然生出一股力不从心的感觉,这乔家不是世族大家,更不是侯府将门,可是这兄弟姐妹五人身上发生的事情,那可真是……一言难尽。
……
乔四美一家三口被乔祖望接回老宅,林跃就没再登门,抚养费都是喊乔三丽送过去,连过年他都没回去,带着项南方、两个孩子和乔三丽去了上海,同乔七七一起吃的年夜饭,完事回南京拜会老丈人和二姨。
齐唯民老实多了,不再像以前一样絮絮叨叨说些做人、做兄长的道理。
齐唯义和齐小雅不当人子吧,但是生活上挺独立的。乔家的儿女不一样,电视剧里曾有一个情节是宋清远问乔一成为什么不跟项南方要个孩子,乔一成说他好像一直都在带孩子,然后宋清远就不劝了,也不问了。
四月的一天,林跃请了几天假,准备带两个孩子去北京玩玩,顺便探望一下央视的几个老朋友,再有时间的话……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准备动身的前一天,乔三丽打来电话,告诉他乔祖望被车撞了,现在鼓楼医院。
电视剧里乔祖望就是被摩托车撞倒,摔坏骨头瘫在床上,没几个月就over了,没想到这里也是一样。
他去了医院,但没去病房,跟主治医生谈了谈,又把乔三丽叫到楼下说了几句话,得知果然跟他想的一样,陈芳和乔四美的关系十分冷淡,现在是一方来,另一方走,很少一起在病房呆着。
半个月后,乔祖望出院回家。
又过去一个月,乔三丽打电话告诉他,说老宅闹翻天了,陈芳要跟乔祖望领结婚证,乔四美不让,双方为此还打了一架,老头子气得从床上摔下来,病情又重了。
林跃告诉她别管闲事就挂了。
又过去一月,夏蝉叫的人昏昏欲睡的时节,他得到一个消息,乔祖望死了。
林跃回到乔家老宅的时候,院子里聚满了人,有些是乔祖望生前的牌友,有些是周遭的邻居,齐唯民和齐唯义也到了,正在晾晒衣物的阳台讲话。
“一成,你回来了。”
吴姨面带愁容跟他打招呼。
她旁边的人也对他点头致意。
当初他帮街坊们保住了财产,后面又娶了个好媳妇儿,现在更是市电视台的领导,院子大部分人都是看他的面子过来捧人场的。
白事就这样,人到比礼到更重要。
“吴姨,白婶,伍哥,你们都来了,三丽呢?”
“在里面呢。”
吴姨说着还抹了两把泪。
别看她和乔祖望斗了几十年嘴,他还老是偷她晒的鸡胗吃,但是现在人没了,心里属实挺伤感的。
林跃别过众人走进堂屋。
乔祖望身上穿着寿衣,被安置在行军床上。
“大哥。”
乔三丽一看他进来,红着眼唤了一声。
到底是亲爹,哪怕以前做的再不好,现在人死了,说一点情绪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